時間里的銹跡（組詩）

王文炳

影子

陷進黃昏的路，注定改變

與萬物的距離

像一個等在后半生的減號

不斷減去一些人和事

轉身慢下來，松開的手

被一只狗拽著

行走在塵世，成為彼此的影子

而夕光里身體長出的

倒影，前后奔波，

緊緊跟隨，仿佛擔心在拐彎處迷失

于是，或明或暗的記憶，像藤蔓交叉纏繞

懸于頭頂之上。偶爾

開幾朵小花，掛幾滴露珠

腳下的路，就會有輕盈的步履

當落日點燃萬家燈火

黑暗回到黑暗，星子敲開木門

似乎老熟人來訪……

時間里的銹跡

老屋坍塌為記憶。先輩漸次

移居山坡，而屋檐下的燕子，像我們

飛出院落，各自筑巢

故鄉，已是遠方的一枚修辭

茅草掩映的墳塋，是父親

和母親的新居。蠟燭照亮的黃紙

是寄出的另外的祝福

風，磨礪出草葉的刀刃，一段一段地

剪裁出舊時光：炊煙嗆出的眼淚和

疼痛撕裂的日子，像灶臺上

一直沒揭開的鍋蓋

目光，跟隨村道跑了一遍

古井、親人，乳名和

那一些曾經的事物，仿佛罩上一層

時間的銹跡

目之所及，都是觸及內心的

擦拭

慣性

當五指扣著五指，鎖定的

春天，次第盛開想要的花朵。直到

一只稚嫩的小手，放到粗糲的大手

每一段路，都精心選擇

石塊和花朵，標記路徑的走向

慢下來的日子。松下來的手，牽著

一只狗的虔誠，用一只腳和另一只腳的

長度，丈量夕陽留給大地的

影子

還是那只手。被拐杖牽著，這內心

殘存著風的一棵樹，指向松林后面

寂靜的山崗

空杯

裝過的酒，把歡樂抑或孤獨

擱淺在月光鋪墊的陽臺

有時一杯茶，把沉沉浮浮的心事

淡成時間的流水，水垢

保守了流逝的秘密。而那些

酸酸甜甜的味道，漾在杯子的表面

說出人世間的真相

回到盛景小區五樓的窗口

手捧空杯

好像重新出發的后半生

目睹那條卡手的小小裂痕

我又捂緊了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