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用音符守著母親(組詩)

川布衣

燕子用音符守著母親

把身體從夢境里拔出來

在草帽河邊重溫早課

我又成了，咿咿呀呀

誦讀《游子吟》和《回鄉偶書》的人

幾塊大石頭

依然是忠實的聽眾

坐在晨光里抽煙的老屋

起早的母親

剛出鍋的大白饅頭

已經準備著

又一次熱氣騰騰地

送我離開白鶴灣

一群燕子，卻不走

這些異姓的兄弟姐妹

母親的另一些兒女

每一年，都會帶著家人

回到白鶴灣，花好幾個月時間

用親切的音符，替我們照看

一直在老家

獨自忙碌的母親

離開的都將回來

突然碰見一只不知科目的鳥

不停鳴叫的聲音

被我翻譯出來，像極了

一句句急切的呼喚

也是這樣的春日啊

在老家對面的月亮山

祖母送一只雛鳥回巢

鳥兒母親也曾這樣呼喚

而那棵長著鳥巢的樹

距離久別的祖母不遠

看望墳頭里的祖母

我們必須經過它

已經變成月亮的鳥巢

一直掛在遼闊的天空

離開，真的不是離開

一切都將回來

藏進土地深處的春天

春天，葉子都在長

這片反季節的葉子

物理重量一百三十多斤的葉子

丟下一群葉子的挽留和呼喊

砰然撲向大地

不得不

代表多年前的那個秋天

原諒生活的瑕疵和無奈

也原諒我的忙碌和無知

這倒春寒的季節

不得不允許不顧大局的他

在春雨的懷中凋落

藏進土地深處

這個人加快結束了我的春天

淚水覆蓋的濕潤里

他陷入的，或者

僅僅是一次酣睡，或者

在另一個世界的春天里

他剛剛醒來

泥土下面，即將長出來的

小草、小花，是他在人間

來不及說出的話

陌生在此

一個小孩先到，另一個小孩

恰好晚到六十秒

把滿地銀杏葉子

堆在一起，向天空飄灑

黃金葉，這萬能的語言

十秒左右，就讓兩個孩子

消除了姓氏的距離

而我，而那個小孩的爸爸

只是遠遠地翻看手機

頭條，微或抖

偶爾，抬起頭來

招呼一聲各自的孩子

陌生在此啊

長大了的我們

要想成為共享萬兩黃金的朋友

似乎必須放棄現在的人間

再經歷一場孕育和陣痛

重新變成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