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空曠是喜鵲的來信(組詩)

阿翔

江南來信

那里，細雨給綿綿無盡的寒冷

加深了一個神秘的積淀;如果不是

因為偶然缺席，你怎么會知道

我像是獨自去過那里，甚至很可能

你從未

意識到云霧安靜得像過濾掉

其中可疑的部分。看上去一種美

將絢爛糾正為世界觀，或者說，

顫動的花影是蜜蜂的來信，你會覺得

遠不止于自然的一個疏忽，

更像是一次小小的泄漏;如果你聽

得懂

世界的空曠是喜鵲的來信，

那么飛去的身影，則已是枝頭的來信，

完美的自由充當了時間的同謀。

而石頭墜向深淵的影子里，插放的

新聞

是過客的來信，以至于你會懷疑

聲音的真實性是不是出了差錯;

或許反過來，沒看見的不算，

但看見之后，春暖江水才是野鴨的

來信，

像是和你有過默契。只要我還在，

你怎么會錯過貍花貓加快步伐路過

的地方，

蝴蝶是灌木叢最隱蔽的來信，

看上去彼此追逐喚醒了碧綠的烈焰;

除非你站起來，一個旋渦的語言

完全屬于你，深如自我但深不過

人的廢墟之后新芽的來信。

谷雨帖

在你作出反應之前，雨水揮舞著手臂，

深度參與到春天最后的禮遇;

作為效果，綠意中雨下得令布谷鳥

的啼叫

依然顯得鮮亮，像是招待遠方來客;

晃動的樹影輕輕吹動著花影，

之后你會看到戴勝鳥蹦跳在枝上，

除了信任，廣義上的愛，意味著靈魂

完全得以淋漓酣暢，甚至升華到

令世界也望塵莫及。多數情形下沒有人能承受得起現實的空曠，

遠處的獨木橋典型得像人的獨木難支，

假如你說的風景，還有另外一層意

思的話，

但你點到為止;直到墮落也可以

是輕盈的，雨滴才會慢慢滲入人的

虛無，

以至于時間的流逝被拉成了細線，

仿佛只有這樣，才存在靈活低飛的

可能。

沉默之外，河邊的一塊空地高于天堂，

或者高于一種局限，不僅如此，

風吹過來時，草叢在巨大的藍色仰

視中發芽。

你不可能對此熟視無睹，

就好像死亡不可能荒廢生命的生機。

唯有準確于一個原點，你才會

在完美的兜底中認出自己，仿佛一

個插曲

在身邊兜了半圈，便宣告自己醒來;

一旦相對于眼光的獨到之處，還從

未有過

默契能構成雨和雨之間的空隙。

夏至書

（憶父親）

是的，草木深處，盛夏的情緒

暴露在大雨傾盆的影子里，

連續好幾天后，我們的現實感

在你的走神中似乎有了回旋的余地，

而白云的走神也在你的影子中

仿佛剛剛開始。

所謂完美的過濾，其實不過是

連翹露出破綻;牽牛花憑著絢爛，

在很大程度上向你敞開

另一時間的秘密。除了考驗，

還沒有人能夠讀透人生的終點

在本質上即是有效的起點。

是的，風暴依然來自個人的判斷，

就好像你已準備好了所有懸念，

以及附近醒目的滑翔;我沒法降低

你身上的洶涌的浩瀚，意味著一次

絕美

無關這無邊的現場，如同一個答案，

也無關記憶的回溯。

相對于我們準備好的剩余時光，

心靈的純粹，更像是余暉將你的身影

安靜地投映到起伏的遼闊;

仿佛熱烈的花海也曾覆蓋過

隔世的花海，絕不可能有別的象征

再回到世界的陰影。

輪番出場時，風景對沖過靈魂的顏色，

從未弄錯人的命運唯一擁有的

被死亡摸過的底牌，自身的粉碎

甚至只與絕對的啟示有關。

除非你有璀璨的星空，就可以意味著

你在我的影子里，并未真正離去。

雨的戲劇續篇

它下得很安靜，安靜得讓你恍惚

覺得雨在油畫上是云朵的妹妹，

在詩歌上是碧綠火焰的姐姐;就好像

這非凡的一對姐妹再次成為

你喜愛的理由，并尋找著雨的秘密

渠道。

它下得淅淅瀝瀝，就像細雨一樣

從你的一夜之間醒來，卻忘了澄清

冬眠的事物曾受困于枝頭;

而實際上，你忙于工作的粗活，

不曾注意到雨是怎樣擠過了

花園里的秘密，開始奔放起來的。

它下得就好像替你向奔跑四散的人群

一一道歉，讓你在人生的空空蕩蕩中

只剩下孤獨的滋味;而飛鳥

掠過的影子意味著一種美好可以

糾正時鐘。它下得如同大提琴中的

低音，

以及低音中被你疏忽過的晚禱，

以至于聽上去每一樣細節也許

確實顯得平淡，而一旦糾纏在一起，

它們就是雨的人間喜劇，甚至也是

你的

另一種插曲。它下得跟抒情詩一樣

連綿起伏，如果不這么看，你如何

辨認出詩中它的源泉？這不同于它

考驗

你的接觸方式，它比純粹更迷人，

但它不知道。或者，它是輕得

與空氣的無辜并列，但遠不如它使

你悄悄地返回雨中的你自己，

仿佛心聲會有一個后門。它下得

很短暫，但相比短暫至少

它下出了神秘的替身。

52赫茲

大海中的深淵只剩下一個角色，

在其他同類的眼里它就像是個啞巴。

你從未意識到它就是你的命運，

它面對的不只是偏僻，

甚于你面對的不只是周圍的環境。

它融洽不進鯨群。它的聲音頻率有

52赫茲，

比其他鯨魚高了二十赫茲，

是注定無法碰見同類的。

在那么遠的地方，它失去的東西，

也是你注定會失去的東西。

甚至它比你失去的，只會更多。

唱歌時沒有人聽見，肯定要多于沉

默時

沒有人理睬。這輩子也就只能

孑然一身在深海中獨自游蕩，

意味著除了幽靈，誰會在乎你是誰。

同樣，它的孤獨更偏向于

也很可能它從來就不曾孤獨。而它

履行的，

更像是你在相同的頻率中尋找

另一個自己。但你又沒法否認，要成為它的對象的可能性幾近于無。

在它沉重的身影中感到柔弱，

抑或在它的52赫茲中繃緊一個懸念;

大海有多浩瀚它比你更清楚，

就如同你比它其實也清楚黑暗的最

深處

可以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