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城戰事

郭玉潔

泰國華富里的警察們不得不放下常規武器，拿起彈弓和鎮靜槍。他們的“敵人”是猴群。

猴子們占領了當地地標三峰塔、神廟。一家廢棄的電影院成為猴子的營地和墓地，任何人不小心進入都可能會被攻擊。一只猴子跳上摩托車，偷吃食物，導致兩輛摩托車相撞，3人受傷。一名女子被猴子攻擊后摔倒，膝蓋脫臼。

在當地著名景點三峰塔附近，兩個猴群在丁字路口對峙，分出一條楚河漢界，“戰爭”一觸即發。車流與人流被堵在路口，只得觀望。約千只猴子發出挑釁叫囂聲。領頭的一排猴子試探性互相攻擊，隨后是整個猴群的火并。幾番混戰后，一派猴群飛速撤回位于三峰塔的根據地。媒體稱，這是寺院猴子與城市猴子因領地問題爆發的沖突。猴子幫派的內部權力結構分析圖登上當地新聞。

在華富里，人們對于猴子的恨意正在滋長。一家服裝店老板稱，一只猴子頻繁搶劫她的商店，偷走女性內衣物。一名水果商裝滿兩籃成熟的杧果，駕小卡車前往市場，在路上，猴子幾乎把杧果搶光了。還有人遭到猴子的入室搶劫。

有居民說，人類才是囚犯，“我們生活在籠子里，猴子生活在野外，到處都是他們的排泄物，下雨天更難聞”。華富里是個旅游城市，當地經濟在新冠疫情時期受到重創，而當地居民不愿外出，又加劇了當地的經濟問題。與猴子傷害相關的賠償標準正在確定，每例死亡、癱瘓或雙目、雙臂、雙腿喪失的賠償金為10萬泰銖（約兩萬元人民幣）。失去一只眼睛、一只手臂或一條腿的賠償金為5萬泰銖（約1萬元人民幣）。猴子受泰國野生動物法保護，不能殺害。當地居民開始被允許使用彈弓防衛。

警察們用謹慎的方法解決人猴沖突。起初用鎮靜槍射擊獼猴，但鎮靜劑5分鐘后才會發揮作用，它們早就逃到了別處。有警察說，用彈弓驅趕，被驚嚇的猴子幾分鐘后就會回來。

2018年起，當地就在試圖控制獼猴數量，給數千只猴子進行絕育，但猴子還是越來越多。2023年，城市里有5709只野生猴子，當地人口僅有3萬人左右。

迄今為止，所有控制獼猴數量的努力都失敗了。為避免猴群數量繼續擴大，當地曾對在部分景點給猴子喂食的人處以罰款。但結果是，猴子變得饑餓，越來越多地擴大范圍，尋求人類喂食。

如今，華富里某區成立了一支特別部隊應對獼猴。在華富里街頭，警察穿著黑色防彈衣，戴著頭盔、面罩，以防被猴子記住。后來，他們又換上了護林員的服裝，希望能騙過猴子。除了彈弓和鎮靜槍，另一種武器是誘捕籠。警察把玉米綁在籠子中，用玉米粒把猴子吸引進鐵籠，鐵籠會順勢關閉。但上當的猴子沒有那么多，有的猴子只是吃鐵籠四周的玉米粒，有的進入籠子后還能警惕逃脫。

警方最近取得了重大進展，抓獲猴子幫派頭目“胡子”，它以性情惡劣蠻橫在市民中聞名。另一只名為“阿爾法”的頭目逃之夭夭。據報道，“阿爾法表現出了非凡的智力，即使在饑餓迫近時也能避開誘餌陷阱。行動中，被捕獲的猴子強烈反抗，引起了附近猴群的注意。面對對抗的風險，警察不得不撤退”。一場于3月25日正式開啟的捕猴行動，原計劃首日抓捕50只，但當天累計抓獲猴子10只左右。

被抓獲的猴子最終的歸宿是動物園。

4月3日，泰國野生動物官員公布了一項計劃，“旨在為經歷了至少10年人猴沖突的中心城市帶來和平”。官員們希望捕獲2500只猴子，將它們安置在大型圍欄中。他們將與野生動物專家合作，讓少數猴子自由生活在城市中。

其實，猴子是這座城市的圖騰，長期以來，幾千只野生獼猴在城市里與居民共生。據說，華富里城以前是森林，本就是獼猴的棲息地。和平時期，猴子們一群群坐在街邊，曬太陽，互相撓癢，在電線桿、路燈桿上下攀爬，在交錯的屋檐間懶散地游走。游客紛至沓來。由于游客長年投喂高糖分、高營養的食物，當地猴子的身體被“催熟”，繁殖力是自然狀態的兩倍，一年可以生育兩次。

泰國佛教將猴子視為靈性之物，人們相信善待猴子會帶來好運。傳說中，過去這里猴群出沒，有人就在自家門口擺上水果招待，效仿者越來越多，形成了猴子節的傳統。從1989年起，每到11月，華富里城正式為猴子舉辦盛大的自助宴席，準備幾千斤水果、蔬菜、甜點，猴均一斤。居民以此感謝猴子為他們帶來游客，創造收入。游客端起相機拍攝這幾千只猴子暢吃暢飲的震撼畫面。猴子可以爬上用菠蘿、西瓜、榴梿、生菜堆成的水果金字塔，看人們穿著猴子服裝進行開場表演。

泰國的宗教中有神猴哈奴曼的故事，有人說這是中國孫悟空的形象原型，而傳說中，華富里城就是當時被賜給神猴哈奴曼的，因此，如今的猴子都是神猴的“猴兵”。

但猴子的自由野蠻破壞著城市生活秩序，他們在街邊垃圾桶翻找食物，無所顧忌地搶奪人類手中的墨鏡、項鏈。10年來，人猴關系緊張，而新冠疫情將緊張加劇。因游客人數銳減，當地居民收入下降，猴群也缺乏食物來源。隔離期間，不少猴子去野外求生，而疫情風波后，部分游客回歸，這些猴子又返回城市，和一直留在城市的猴子產生領地沖突。猴子為了生存，攻擊人類和互相攻擊。

猴子節的創辦人說：“猴子早就存在了，甚至比我們還早，最好一起生活并做出妥協，因為我們彼此依賴。”但似乎，友誼和戰爭之間，往往只有一道微弱的邊界線。

“我不希望人類不得不傷害猴子，我也不希望猴子不得不傷害人類。”一位官員說。

（摘自微信公眾號“冰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