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禪：融入生命書寫的水墨世界

曹偉明

石禪，一個在藝術道路上投“石”問“禪”的行走者。他是我的好友，早在20世紀80年代，我任文化館長時，就因共同的文化追求而結緣。所以，這次他開畫展，懇求我作序，對他的畫作進行藝術評論，我欣然應允。

前些年，我曾經認真地研究過文人繪畫，也出版過美術理論書籍《丹青文心》。那含有文人趣味、富有文化情懷、彰顯藝術修養的水墨丹青，總是讓我如癡如醉。

這些年來，石禪的畫，我一直在看，一直在讀，與他不停地進行審美交流，和作品對話。在我看來，石禪是位人文畫家，他熱愛生活，追求藝術，是視繪畫與生命為一體的文化苦旅者。他用自己對生命的感悟，尋禪問道，在宣紙上表達著對生活的態度，生命的體驗。

石禪是一位江南之子。家鄉的崧澤、福泉山以及青龍鎮等古文化和“上海西湖”淀山湖的水文化，賦予了他智慧和靈性。在他的水墨世界里，線條與墨韻，像流動的江河湖海，讓人們感受到他對生活、生命的表達和思考。同時，江南以青綠的自然景觀和濃郁的人文氣息，為石禪的繪畫才情和藝術想象，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靈感。

石禪生活的這方土地，是海上畫派的發源地，也是文人繪畫的孵化地。海派無派，這里集神州南北繪畫之大成，融東西文化之交匯，兼有江河湖海的靈性，東西繪畫的特質。細觀石禪的繪畫創作，就像江南水鄉星羅棋布的河港湖汊那樣，具有濕潤溫和的氣候，詩意溫馨的青綠禪機。他注重自己生命的內在經驗、富有敏慧的直覺表達。通透，覺悟，在不溫不火中，書寫著生命的熱情和想象。以抒情寫意的方式，把艱澀的哲理思考，生活禪意傾瀉于水墨之中。在我看來，石禪的繪畫，屬于感情，屬于抒情，屬于江南文人對藝術的獨特表達和海派的審美意象。

繪畫是需要鑒古通今的。對于傳統吸納，石禪曾說過，“喜歡白陽、青藤、八大、石溪、虛谷、昌碩、白石、天壽、少昂諸大師的作品，我從中吸取適合自己秉性的元素。陳家泠先生的設色和張桂銘先生的構圖，都對我有深刻的啟發作用。”所以，石禪常常感知“深夜作畫，覺得左鄰住著‘八大，右舍住著‘青藤，樓上住著‘白石，中間便是我的本真”。他的水墨世界，既入世又出世，既傳統又時尚，既寂寞又灑脫，既詩性又包容，既閑適又浪漫，在執著的堅韌中返璞歸真。

在石禪的畫中，繪畫不僅是一種線條的水墨形式，也不僅是一種生存方式，它是和徜徉山水、流連風月、賞菊飲酒、投石問禪相關聯的生存模式，是一種追求生命完善的態度、一種富有禪意的哲學精神。石禪青年時曾有題畫詩“平生最羨魚無舌，游遍江湖少是非”表露心跡。我感覺得出，當他沉浸于水與墨交融的瞬間，埋首于線條龍飛鳳舞的過程，是一種對現實生活的超越。他的筆墨之間，有一種安詳、淡泊、閑適以及超塵脫俗的性情流露，是海上畫派古典繪畫中人文精神的血脈連續。

石禪在他的繪畫創作實踐中，牢牢地抓住了江南景物中最能夠打動人心的平凡之物：水和色，讓水和色成為他繪畫創作的靈魂和詩眼。在水墨彌漫的畫中，滲透著自己生命的靈魂。那飛翔的水鳥、飄忽的白云、吹皺的波浪、跳躍的魚兒，都是他入畫的自然景象。他把中國水墨畫特有的“水感”和“禪意”，進行了有效地把握、淋漓盡致地發揮；讓從小浸潤的江南文化的特質和氣質，墨韻和神韻，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欣賞者的面前。無論是荷葉田田、小魚悠哉、山徑尋梅等小品畫；還是古人品茗、文人雅集、斬妖驅鬼等人物畫，總是保持著那份從江南河湖中打撈上來水粼粼的感覺，具有“水中花、鏡中月”的禪意。就像那火紅的石榴、秋天的落葉、飄蕩的蘆葦、鄉村的炊煙、古鎮的放生橋等，都始終吸引著人們的眼球。他把江南水鄉的煙雨迷離之韻，帶入一個新的境界，走上了文人水墨畫變形寫意、簡約有致的繪畫創作之路，彰顯了現代意識和江南特質。

石禪的畫，始終保持著一種強烈的文人畫趣味，保持著文人畫家醉心于線條創造，用隨性的激情，洋溢著融入生命體驗的現代意識和時代精神。在構思過程中，他做著藝術的減法，提煉著生活的真實形象，摒棄與自然一致的繁瑣細節。用創新的思維，來解構現實，建構繪畫語言。這在他“洋不洋腔不腔”、無古無今的人物形象繪畫中，表現尤為突出。他的戲曲人物畫，虛實相生，活色生香，線條簡潔而詼諧，布局墨韻匠心獨運、渾然天成，充滿了情趣和生機，形神兼備地映照了人生百態，讓人生有戲的審美欣賞，成為令人愉悅的視覺按摩。

在他的戲曲人物畫中，禪悟人生，我們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元氣和生活的煙火氣。石禪的人物畫，既有時代特點又有海派特質，在傳統戲曲和現代生活中游走。他用色明快潑辣，用筆線條拙樸老練，自由灑脫，栩栩傳神，別有一番氣象。天人合一的渾成之境，讓石禪寄樂于畫，使人會心一笑；寄情于畫，使人感到溫暖。在石禪的水墨世界中，有一種丹青文心在跳動，那是一種智者的快樂、仁者的心情，是一種天真無邪童心的自然流露，具有獨特的光彩和魅力。

石禪已經畫了幾十年了。他讓生命的歲月在漫漫的文化苦旅中，漸漸地流逝，錘煉了智慧和悟性。石禪畫的雖是江南生活的尋常之物，人生百態的平凡人物，卻浸潤著江南文化、海派文化創造基因，顯示了不尋常的詩意。我以為，石禪那融入生命的水墨書寫，是他伴隨著青浦鮮活的水鄉美味佳肴，喝了點用淀山湖水釀造出來的“蜜清醇”后，用生命和筆墨化出來的一瓣藝術心香。“花間一壺酒”，天地任逍遙，是他的生活狀態。那荷花、那石榴、那游魚，那富有人情世故、化妝扮演之后的寫意戲曲人物，情趣盎然，生命洋溢，都是石禪微醺后，醉眼矇眬之際，創造的生活圖畫，富有靈氣、更有禪意。“輕聲一鳴朝露中，何必名山修竹里。”這是石禪如今投石問禪，道法自然的心象，跳動著他的“赤子之心”，是他生命家園的水墨世界。他在中西方藝術趣味，江南詩性中，找到了寄托自己生命、創造靈魂的“禪趣”和靈性，給了喧囂的世界，一份思考和寧靜。

在這個充滿多種誘惑的蕓蕓世界里，我希望石禪能夠堅定地投身于水墨世界中去，尋禪問道，把江南那富有水文化的創造靈性、用筆墨揮灑的詩性，進一步表達好，讓融入生命的水墨繪畫，在宣紙上呈現出自己獨有的靈魂和筆墨，給人們帶來更多溫暖、啟迪和驚喜，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