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疤的枇杷

項偉

蟲鳥都是有靈性的，它們才不吃有毒或有農藥殘留的東西。

又到了枇杷成熟的季節。

妻從街上帶回一籃水果。小寶以為是什么寶貝呢，湊上前去一看，發現是些個頭不大、有些表皮因蟲鳥啃咬還留了疤痕的枇杷，有點小失望，嘟著嘴，用新學的成語形容道：“歪瓜裂棗，不要！”

我也附和道：“其實可以加錢買好一點的，‘寧吃鮮桃一個，不食爛杏一筐，是吧？”

妻笑著說，先不要急著下結論，你們爺倆嘗幾個再講。我裝作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剝了一顆枇杷，塞進嘴里。還沒怎么咀嚼呢，蜜甜爽口的枇杷汁液瞬間在口腔里四溢開來，讓我忍不住吧唧嘴，“嗯，甜，確實很甜！”小寶聽我說好吃，也顛顛地跑來搶食。

“好吃吧？”妻得意地說。

“好吃是好吃，不過我有點疑問哈：為啥你只花5塊就能買一斤的枇杷，卻比我前幾天買的15塊一斤又黃又胖的大枇杷要甜得多呢？”

妻說：你們覺得呢？答對有獎喔。

“你肯定是貨比三家了，每家的枇杷都嘗過味道，最后挑一家又甜又便宜的買！”小寶搶答道。

“耀耀說得對。”我補充道，“另外，你小的時候，有跟著大人種過枇杷，所以知道長什么樣的枇杷又甜又多汁，對吧？”

“呵呵，你們說的有幾分道理，但都沒有說到根本上，還是由我這位專業人士，來給你們科普一下吧！”科班出身、大學讀的園藝專業的妻子，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學術權威的樣子。我和小寶趕緊坐好，靜候家里這位“領導”的發言。

“我們平時挑選枇杷的時候，拋開價格因素，都喜歡挑那些又黃又大、賣相好的果子，以為長得好的，必然也好吃；可實際上，那些被蟲啃鳥啄留下硬疤或裂痕、長得丑的果子，反而更香更甜、口感也更好。原因是……”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蟲子和小鳥會根據氣味來判斷枇杷的成熟度，挑選最香最甜的來吃，對嗎？”小寶又按捺不住搶答道。

“先要表揚一下耀耀，這說明你在動腦子。但事實上正好反過來，并不是最香甜的果子才會被蟲鳥吃，而是果子被蟲鳥吃過后，才變得更加的香甜：枇杷在生長的過程中，被蟲鳥啃啄、硬物戳傷甚至于真菌感染后，為了對抗自然界的壓力和侵害，會調集更多的能量物質（抗氧化劑、微量元素及糖分等）到果子受傷的部位，來促使傷口的及時愈合，同時也能讓果子盡快地成熟起來——或許這也是植物應對外界傷害的一種自我保護與修復機制，為了活下去，它們都在拼盡全力。換句話說，那些丑果外表的累累傷痕與斑點，正是它們在生長過程中戰勝蟲鳥侵害、真菌感染的標志與證明。

“擁有更多的糖分和揮發油（決定水果的香味類型），這就是那些有硬疤或裂痕、長得丑的枇杷，更香更甜、口感更富有層次的原因。同時，因為它們也含有更多的抗氧化劑（類黃酮、花青素、維生素等）和微量元素，日常有選擇地多吃些這類‘歪瓜裂棗的丑果，對人體健康是大有裨益的。

“還有一點，果子身上有疤痕或蟲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意味著鮮美、無毒與無害，蟲鳥都是有靈性的，它們才不吃有毒或有農藥殘留的東西；相反，那些白璧無瑕，表皮無一絲蟲孔的果實，卻要當心了。”妻子最后總結道。

聽完妻子的“培訓課”，我感慨良多。我原以為，枇杷就是枇杷，一種普普通通的水果而已，在我看來，無非就是好吃與不好吃的區別，卻想不到，一顆小小的枇杷身上，竟然有著如此多的學問和說道，更別說，那些有疤的丑枇杷，還給了我一些有益的啟發：在受到生活的摧殘與外界的傷害時，不甘沉淪，絕不放棄，更要拼盡全力活下去，不斷修正與充實自己。“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像丑枇杷一樣，外表可以滄桑，疤痕可以刻在臉上，但肚子里一定要有貨，讓自己變得足夠成熟與優秀。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以人生來喻枇杷，我們是愿意做一顆外表看著又黃又大、沒有瑕疵而內里卻乏善可陳的俊枇杷，還是更愿意做一顆外表平庸甚至于難看，但果實卻飽滿成熟、口感營養俱佳、于人于己都有裨益的丑枇杷呢？如果你有嘗過這兩種枇杷，并做過對比的話，相信答案已然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