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 趣

秦牧

我的書房里掛著一幅齊白石先生的畫，畫上的蝦，只只惟妙惟肖，像活的一樣。

我也在家里養了些蝦，經過對蝦的觀察了解，我更看出齊白石畫蝦的妙處了。

活蹦亂跳的蝦，身體透明。在它將要死亡的時候，逐漸轉化為乳白色。越是生命力旺盛和食物充足的蝦，它頭部那一團黑色的東西越明顯。那是它的臟腑內未曾消化完的食物?；畋膩y跳的蝦，可以看到它的頭殼里器官的搏動。

蝦是喜歡嬉戲的，常常兩只糾纏在一起，互相用長鉗鉗著玩。蝦在向前游動的時候，伸直了兩只鉗足，而當它遇險后退的時候，兩只長長的鉗足就縮了起來。

蝦吃食物時很小心，總是先用鉗足去試探一下，然后趕緊后退，接著再試，再退。最后，它認定完全沒有危險了，就用鉗足夾住食物放進嘴里，放膽大嚼。吃東西的時候，用腳爪支地，整個身子都斜翹起來。

養的時間長了，觀察得細了，對大師的畫也就理解得更深了些。畫上那十只多彩多姿的蝦，既有來自淤泥地帶的較黑的蝦，也有來自沙地的較白的蝦。它們頭殼里那一團黑色都很鮮明，這表明它們的生命力異常旺盛。它們有向前游的，也有向后退的，更有正在嬉戲和覓食的。雖然畫面上并沒有出現藻類、沙石、溪澗、水紋，但是只要看到那些蝦的姿態，仿佛這一切都已經有了。不知道這位老畫家觀察了多少活蝦，才能夠把蝦畫得如此出神入化！

一邊養蝦，一邊欣賞大師的蝦畫，這真是無法言傳的蝦趣。

（選自《藝海拾貝》，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