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追光動畫電影宇宙構建的文化表達

摘要：目的：進入新發展階段的中國動畫電影，不僅積極汲取業內先進經驗技術，還努力實現了自身產業鏈條的補全和升級，達到了較高的行業水準，并試圖擴大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范圍。方法：文章以追光動畫系列作品為例，通過舉例分析，探討其動畫電影宇宙構建的文化表達。中國動畫電影趨向于多媒介融合搭建電影宇宙的模式，進行跨平臺IP敘事，促進文化交流傳播。借助多元化的傳播媒介補全傳媒敘事鏈條，達成圓滿自洽的全敘事產業結構。結果：近年來，動畫電影頻頻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內容重塑，解構敘事結構，拼貼文化元素，從而構筑起一套獨特的新時期中國文化美學道德體系，在當代的文化市場上占據了不容忽視的生態位。近年來大火的《哪吒之魔童降世》《長安三萬里》均屬于此類探索的里程碑作品。結論：近年來，我國動畫電影逐漸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發展之路，其中追光動畫表現較為突出，在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現代性重構方面有著較為成熟的經驗，打造了“新神話”“新神榜”“新文化”三個電影宇宙。其多樣化的電影宇宙構建和出色的文化價值輸出，無疑為新時期中國動畫電影人指明了方向，展現了新時期中國特色動畫電影發展的新趨勢。

關鍵詞：追光動畫；電影宇宙；動畫電影；中國傳統文化；國產動畫

中圖分類號：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9-0-03

中國電影自誕生之初，就肩負著“文以載道”的責任。中國動畫電影也不例外，其以探索民族風格、承擔教化責任為己任。早期中國動畫電影帶有鮮明的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及濃厚的教化意味。21世紀以來，在美日等國高超商業動畫制作技術及多元文化輸出的沖擊下，中國動畫電影高效利用已有技術全力追趕，同時亦逐步實現對中國文化的追根溯源。在經歷了如《魔比斯環》（2005）這樣一味追求技術的階段后，中國動畫公司依托經濟和技術升級，紛紛表現出一種美學風格上的嬗變，在繼承中國學派，從傳統文化中汲取力量的同時，與流行文化相融合。追光動畫作為中國動畫電影業的領頭羊之一，在當前“新神話”“新神榜”“新文化”三個電影宇宙中，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現代性重構有著較為成功的經驗。

1 追光動畫電影宇宙的構建

“電影宇宙”的概念源于媒介融合下的文化IP在各類媒介平臺所組成的綜合敘事結構，其效應遠大于僅依靠敘事文本的聯動疊加，不同媒體維度疊加生態下的綜合性敘事為觀眾呈現了更真實可信的世界觀，同時也帶來了更加豐富多樣的視聽體驗。追光動畫在其創作開發的第二階段，即“新神話”“新神榜”“新文化”的動畫電影宇宙開發制作過程中，積極借助媒介融合的力量，在完成破圈宣發的同時，增強了粉絲凝聚力和影迷黏性。

在公司創始人王微退出主創團隊以后，追光動畫轉移目標受眾，由合家歡的全年齡段觀眾變為“Z世代”的年輕人。當前，作為目標受眾的年輕人具備一定的經濟實力，同時相較其他年齡階段的人，他們為文化娛樂付費的意愿更強，版權意識也更強。借此優勢，追光動畫在搭建電影宇宙的過程中，通過眾籌、衍生品售賣等方式，形成了一個良好的生態經濟圈。“新神話”系列的第二部作品《白蛇2：青蛇劫起》，在開發過程中借助摩點網發布眾籌衍生品，僅15天便成功籌得723萬余元，順利解決了后期制作資金不足的問題。這讓追光動畫打造的“影片—觀眾—衍生品—影片”的生產閉環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此后追光動畫的其他電影宇宙作品如《新神榜：楊戩》也采取了這種商業模式，在電影下映后發行眾籌衍生品，截至2023年1月6日約籌得400萬余元［1］。在完善收益產業鏈條的同時，追光動畫亦通過文創產品吸引更多粉絲，搭建主創與粉絲密切互動的環節。《新神榜：哪吒重生》《新神榜：楊戩》等影片除在電影院上映外，均采取多家公司合資眾創的商業模式，在影片籌備制作乃至上映環節，阿里巴巴、嗶哩嗶哩等極具話語權的互聯網公司在融資、宣發等方面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2023年暑期檔上映的電影《長安三萬里》是追光動畫“新文化”電影宇宙系列架構的第一部作品，在此之前并沒有一個可借鑒的系統和相應的作品。本片導演謝君偉指出：“《長安三萬里》是追光動畫‘新文化系列第一部作品，‘新文化系列以歷史中廣為尊崇的閃光人物和經典作品作為創作對象，我們用動畫電影的形式，向觀眾講述這些閃光的人物故事，從而對我們自己的歷史和經典作品有更深入的了解和熱愛。”作為新系列的開創者，《長安三萬里》采用的美術風格和藝術手法與先前的作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背后正是追光動畫長期以來的技術積累和文化敘事傳承。作為電影宇宙的先行者，它在自身IP價值架構方面絕不遜色于前作。盡管這部作品打著寓教于樂以及家國情懷的口號吸引了一批擁簇，但其IP價值暫未達到“新神話”“新神榜”的高度，品牌號召力也略顯不足。由此可見，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敘事策略是經久不衰的，但是電影宇宙的構建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電影宇宙的主體構建部分，追光動畫的作品無疑帶有濃郁的民族敘事色彩。根據美國敘事學家大衛·赫爾曼（David Herman）提出的“新敘事學”概念，對藝術作品敘事的研究分析，必然離不開作品誕生的歷史背景和文化語境。回顧追光動畫的電影宇宙構建不難發現，電影的母題大多來自膾炙人口的民間神話傳說和歷史故事。無論是“白蛇”系列還是“哪吒”“楊戩”系列，其原型都是家喻戶曉的傳說人物，而高適、杜甫、李白三人的友誼則是流傳千古的佳話。在中華民族文化主體意識逐漸覺醒的時代背景下，傳承和發揚中國傳統美學風格成了影視創作者無法忽視的內在需要，亦是當代深層集體心理的外在體現。追光動畫將自身的電影宇宙架設在民族敘事的根源之上，毫無疑問具備得天獨厚的題材和受眾優勢。

2 追光動畫作品的文化思潮迭代

面對當下的消費主義浪潮，影視行業要在繼承民族固有文化傳統的同時，創新影片的表現方式、表達母題等，使其更加符合當代人的觀影習慣和公序良俗。追光動畫作為中國動畫業內翹楚，在其電影宇宙的構建之中處處顯現出后現代主義的影響，具體表現為對傳統文化元素的解構和重組、對奇觀化景象的構造，以及將國際上成熟的通俗類型文藝經驗雜糅進中國傳統文化之中。

2.1 解構重組文化元素

無論是《白蛇：緣起》還是《新神榜：哪吒重生》，均脫胎于國人耳熟能詳的神話傳說，雖然它們本質上是響應觀眾對表現本國文化作品的需求體現，但在表現形式以及人物劇情設計上都與原型天差地別。這一方面與消費主義浪潮下影片節奏劇情面臨的全新要求有關，另一方面與后現代主義背景下對各種文化元素的解構拼貼和重組有關［2］。

漫威等其他電影宇宙的成功，恰恰證明了多樣化的文化元素解構運用是文化輸出以及彰顯自身價值觀的不二法門。從表現形式來看，對傳統文化內容的現代化改編，使過往的文化元素在21世紀重新煥發出生命力。《白蛇：緣起》中，寶青坊主雙面狐妖的設計，融合了神話傳說中對狐貍精的獸面設計，再加上富有現代動漫色彩的雙髻發型和吊梢丹鳳眼，最終塑造出一個符合當代年輕人審美的古風美少女形象［3］。《新神榜：楊戩》對曹植《洛神賦》進行了改編演唱，監牢中源于《山海經》的開明獸和龍子蒲牢形象均對中國傳統文化元素進行了全新的詮釋。毫無疑問，追光動畫的電影宇宙在拼貼戲仿文化元素方面交出了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

2.2 建立中國奇觀景象

面對自負盈虧的市場窘境，中國本土動畫在傳統二維動畫市場上屢屢碰壁，沒有拿出具有獨特競爭力和市場號召力的作品。直到三維動畫領域成為市場主流，中國動畫才完成了技術積累，并在多個領域尤其是CG部分實現了彎道超車。追光動畫正是這個領域中的佼佼者，回看該公司的代表作，無論是“新神話”系列還是“新神榜”系列，均采取三維動畫的呈現形式。“新神榜”導演趙霽在訪談中提及，主創團隊明確了影片的主要目標受眾為青少年，在影片風格上更偏向于寫實，之所以選擇三維動畫的制作方式，除了中國動畫業內此類經驗積累較多外，還在于國內動畫市場對三維動畫的接受度較高。在流媒體平臺如嗶哩嗶哩上，本土動畫作品中三維動畫占比近30%，近年來熱播的動畫作品如《深海》《靈籠》等俱是三維動畫。在制作優勢和市場需求的雙重作用下，追光動畫在三維動畫制作方面達到了一個較高的水準。無論是小白、小青還是哪吒、楊戩，乃至一眾配角如寶青坊主、四大天王等，都是具有特定時代感的異形化角色再現，蘊含獨特的動畫韻味，同時貼合現實人物形象。38.8億元的票房成績也佐證了觀眾對此類動畫的接受度和認可度。

追光動畫在奇觀營造方面同樣深諳此道。自“新神話”系列的第一部作品《白蛇：緣起》開始，特效就成為追光動畫電影宇宙散發獨特魅力的重要一環。《長安三萬里》中的“將進酒”片段，極盡瑰麗絢爛，將盛唐的氣勢與李白百感交集的心緒融入一場盛大的演出當中，成為觀眾們討論的熱點。在《新神榜：楊戩》中，各色法寶和元神法相給觀眾帶來了不可多得的奇觀體驗，在數字特效的加持下，現實與虛幻的邊界逐漸模糊，滿足了觀眾的情緒宣泄需求和獵奇心理。而法寶、盔甲武器等均有中國不同朝代的標志性視覺符號呈現，這意味著追光動畫在民族敘事方面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同時該作品延續了《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元神法相戰斗風格，將元神化為離體跟隨作戰的巨大能量投影，形象上借鑒中國傳統小說線描畫像風格，在虛實之間彰顯東方美學，對傳統文化元素進行了復魅，賦予中國傳統文化形象神秘感和魅力，消解了后現代性對傳統文化的破壞，使觀眾獲得了更好的觀影體驗。“法天象地”作為追光動畫電影宇宙的原創IP奇觀，在很大程度上成為該公司作品的標志性奇觀呈現。

3 現代化的情感改編

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積淀，是一座取之不盡的文化寶庫，但傳統的倫理綱常也是現代人共情產生間離效果的最大阻礙。因此，追光動畫在積極從中國傳統神話傳說中汲取靈感的同時，也大刀闊斧地改革故事文本，使劇情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體驗和情感需求。例如，“新神話”系列相較于原著《白蛇傳》而言，轉變了傳統男尊女卑的愛情視角，轉而對小白和小青兩名獨立女性進行深入刻畫，從而將二者轉變為現代人更青睞的新女性形象，賦予角色更貼合時代面貌的精神內涵。角色身份的轉變會帶來新的情感沖突，在提供觀眾熟悉的故事背景的基礎上，帶來符合當代人期待視野的全新故事展現。毫無疑問，對傳統故事植入大量現代性情感和賦予全新的人物情感已成為如今“舊瓶裝新酒”影視改編翻拍的必由之路。

其次，新時期不容忽視的現象是女性地位的提升，這引發了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生產方式及生產工具的變更暫且不論，最直觀的變化便是不少影視作品中的女性不再作為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傳統的男性秩序被瓦解。探尋追光動畫電影宇宙，不難發現“新神話”系列的敘事主體都是女性，其不再拘泥于原作中的情情愛愛，傳統文本下的男性拯救女性的橋段也被體現姐妹之情的橋段代替，并成為推動文本敘事的主要線索。源文本中的女性以或動情或軟弱為由，成為戰爭或官場斗爭中的犧牲品，“新文化”“新神榜”系列則在敘事文本中加入原創女性角色，改編后的女性形象均具備獨特的人格魅力，同時推動劇情發展。《新神榜：楊戩》中的巫山神女婉羅，一改傳統意義上作為男性凝視的被征服對象，成為事件的重要推動人物之一。同時，追光動畫借臺詞塑造反父權的女性形象，展現出濃郁的女權色彩。

再者是關于中國傳統儒道“入世”“出世”的現代性理念重塑。在傳統社會，“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以農業生產力為立國之本的時代，“直驅長安，叩天子門”自然是官方所倡導的正統思想。但當下是一個政治經濟形勢復雜多變、多種思想理念雜糅共存的時代，人們的整體心態也更加包容。在影片《長安三萬里》中，追光動畫借助李白、高適的羈絆，為觀眾展現了兩種迥然不同的人生，以及難能可貴的，超越性格、家境、出身的友誼。盡管在《新唐書》和《舊唐書》中均未提及高適搭救李白一事，但影片結尾的這一浪漫性情節塑造，借兩名主人公的敘事閉環實現了“入世”“出世”的平衡與和解。近年來，“GAP”成為網絡流行詞，當代人或主動或被迫選擇“GAP year”以充實自己、放松身心，而影片對這兩種理念的展現與平衡，無疑精準戳中了時下觀眾的心，觀眾的內心情感得以釋放，影片因此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4 結語

與美日兩國成熟的電影宇宙運作模式和龐大的動畫電影制作規模相比，追光動畫顯得相對青澀稚嫩。但從“新神話”“新神榜”兩大主題電影宇宙的構建不難發現，追光動畫正試圖逐步完善自身的多媒介綜合敘事平臺。從前期的制作宣發，到中期的上映，再到后期的衍生品售賣、粉絲與主創團隊互動，乃至電影世界觀的衍生漫畫、短劇、音樂的出現，追光動畫在電影宇宙的運作上漸入正軌。“新神話”主攻以現代人的視角重讀中國神話傳說；“新神榜”對標好萊塢商業大片，通過視效與奇觀吸引觀眾；而初出茅廬的“新文化”系列則回歸正史，傳承、演繹、詮釋歷史文化內容，并基于當代人的思想情感作出全新的解讀。無論哪個系列，追光動畫都是野心勃勃的，現階段遵循的傳統為骨、現代為身的創作風格和模式，與當下流行的古今文化交融的創作潮流相符。追光動畫的電影宇宙構建無疑為其他影視動畫公司提供了借鑒。

參考文獻：

［1］ 謝瞳.從眾創到眾籌：《白蛇2：青蛇劫起》項目融資模式與影響因素研究［J］.當代動畫，2022（3）：69-74.

［2］ 高杰.后現代語境下的追光動畫解讀［J］.電影文學，2021（14）：75-77.

［3］ 陳可紅.《新神榜：楊戩》：互文性、拼貼與奇觀制造［J］.電影藝術，2022（6）：78-80.

作者簡介：謝璜昕 （2000—），男，研究方向：電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