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杰：尋道自然 草木有心

劉華杰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野生植物保護協會理事，博物學文化研究者，入選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

有這樣一位學者，他曾經學習過地質學、非線性科學和哲學，現在卻徜徉于大自然的廣闊天地之中，倡導復興古老的博物學。他的許多著作都與植物有關，如《草木有本心：生活中的博物學》《天涯芳草》《勐（měng）海植物記》《崇禮博物散記》。他說大自然總有辦法讓人們知道自身的渺小，他說博物學的本質是讓我們的生活更加美好，他還說對于孩子們來講，學和玩同樣重要……他就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新博物學研究者劉華杰。

長白山下“學與玩”

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東北成了火爆一時的旅游目的地，吉林的長白山向全世界的人們展現了“云頂天宮”的魅力。對于劉華杰來說，長白山不僅是有“千年積雪萬年松”的景區，更是他熱愛的家鄉。

吉林省通化市鴨園公社四道江大隊壩壕村，是劉華杰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時壩壕村板廟溝大山里只有劉華杰一戶人家，寂靜又偏僻。童年的他主要跟大山打交道，大山里能玩、能看的“寶貝”太多了，但可讀的書不多。幸好家里有一本《赤腳醫生手冊》， 他對照著書上的圖樣辨識本地的各種草藥。長大后的劉華杰踏訪考察過許多山川，但在他心中，最美的還是家鄉的山水。

采野菜、撈魚、釣蝲蛄（làgǔ）、揀蘑菇、挖藥材等都是劉華杰小時候每年的常規活動，也可算“游戲”。那時沒有什么現成的玩具，一般要自己動手制作， 劉華杰學會了自制爬犁、冰尜（gá，一種陀螺）、土冰刀。冬天一到， 他就在山坡上放爬犁， 在冰面上打冰尜、玩冰車。那時的他無憂無慮，在大自然中成長。

在劉華杰的印象中，小時候時間很充裕，小學期間學校每天只上半天課，初中后才開始全天上課，其余大量時間都是在戶外勞動和玩耍，學習和玩耍交織在一起。劉華杰總結說：“三分學二分玩，玩耍和學習同樣重要。”

那時學校差不多每周都有勞動課，播種、除草、澆水、施肥、收獲等，都是師生一起操作。冬季要用課余時間揀糞交到學校， 用于春天種地； 春季要自己上山采蕨（j ué）菜、大葉芹， 出售給供銷社， 每人都有指標。這些野菜裝木桶、鹽漬后出口到國外，為國家換取鋼材。五十年前中國缺鋼少鐵，而現在我們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鋼鐵生產國。

當時全國普遍缺少糧食，劉華杰家算好一點的，在山里住可以就地取材，經常挖一些野菜來吃。他說自己經歷了餓肚子、吃飽飯再到減肥的全過程，這一切在一代人的時間內就“遍歷”了。說到這些，劉華杰感慨道：“變化真是夠快的！”

象牙塔中話哲學

劉華杰從小興趣廣泛，用他自己的話說， 自己從來都是憑興趣做事。父母給了他極大的自由空間， 對于他的選擇， 父母每次都給予支持。

中學時，劉華杰參加過一次全國地學夏令營，總營長是我國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學部委員（現在的院士），吉林分營營長是我國變質巖石學權威董申保（時任長春地質學院院長）。野外觀賞玄武巖節理、測巖層傾角、找化石、游松花湖、參觀長春地質宮和各種實驗室等，讓他愛上了地質學。高考填志愿時，他專門找哪所大學有地質學系，結果就考到了北京大學地質學系。

地質學研究歷史上保存下來的巖石、礦物和古生物化石，地質學理論和方法總是跟哲學分不開，他對哲學漸漸產生了興趣。于是，1988 年，劉華杰考取了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碩士研究生，后來又讀了博士，邁入深奧的哲學大門。

科學和哲學都是劉華杰研究的領域。在他看來，哲學涉及世界上一些根本性、難以簡單回答的大問題， 比如， 世界以怎樣的方式存在著， 人應當怎樣求得幸福，“ 天人系統” 如何做到可持續生存……科學哲學側重汲取自然科學的方法和成果來看世界、分析問題， 同時也反思科技本身， 不神化科技。他始終相信， 生活高于科技， 應當讓科技服務于人們的生活，而不是反過來。

在求學過程中，本科班主任金齡年、碩士導師苗東升、博士導師陳昌曙、北京大學力學系朱照宣、哲學系孫小禮對劉華杰影響很大。他說，這些老師就像父母一樣，他從他們身上學到了許多知識、智慧和為人處事之道，沒有這些老師的指導就不會有他的今天。

在許多人看來，劉華杰的求學之路非常順利，他自己也說學習對于他從來“不算個事兒”。不過，他偶爾也會有某一科考得不理想的情況，他會調整自己的心態，從不難為自己，抱著“東邊不亮西邊亮”的想法，暗下決心，總結經驗，步步上進。

生活中的博物學

劉華杰有一個身份是博物學家。他說，博物之學非常古老也相對“ 膚淺”， 但十分基本。博物學建基于大地之上，宏觀地探究萬物及其聯系，是人們前行的基地。

現代社會重視有力量有顯示度的專門技藝，不重視博物學，在劉華杰看來，這是不對的。在父親的帶領下，他從小就對博物學感興趣，不斷操練。現在他倡導新博物學，是從哲學和文明演化角度深思熟慮的結果，他想在“人類世”背景下反省、克服“現代性”的頑疾，讓人類重新行進在正確的道路上。

2023 年，劉華杰的《草木有本心：生活中的博物學》出版。此書帶領讀者從留意身邊的草木步入植物世界， 觀察植物， 記錄植物， 理解植物。他提醒人們對大自然保持童心和熱情， 欣賞自然之美麗和精致。他說：“ 現在是三月份，北方的草木還沒有萌發，但大家可以觀察周圍的樹皮、樹枝， 也可以觀鳥。不要貪多， 不要跟別人比。自己用心觀察、想問題即可。”

盡可能從興趣出發，這是劉華杰生活、學習、研究的經驗之談。好奇心、觀察、問題意識是第一步，接著嘗試了解機理，擺事實講道理，學會欣賞世界的多樣性。“沒興趣啥都沒用。”劉華杰強調，在學習過程中，對事物感興趣十分關鍵，興趣能提供強大的學習動力。

學習中，類比、融會貫通也很重要。他認為所有學科實際上都是相關的，學科只是人為劃分出來的東西。他提醒大家，在學習時，要主動把各學科的知識聯系在一起，不能局限于書本的知識點和做練習題，要學會在更高一層、更廣闊的領域加強理解原來所學。

劉華杰文理兼優，讓很多人發愁的“偏科”在劉華杰身上好像是不存在的。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特別喜歡和不大喜歡的東西，因此一定意義上偏點科很正常，但要揚長避短，想辦法不讓短處變得更短。“如果某一學科學不好，可能是教材、教師的問題，也可能是學習方法的問題，總之不要怕。”劉華杰笑著說。

采訪札記：劉華杰是個很酷的學者，夏威夷島的火山邊有他扛著單反相機拍攝的身影，河北崇禮的滑雪場里有他一騎絕塵的單板痕跡。從長白山腳下走到祖國首都，從地質學再到博物學，他總是在興趣的引導下，做出忠實于自己內心的選擇。小時候，大自然是他最好的玩伴，長大后，大自然依舊給他無限啟迪。他曾從哲學的角度尋覓人類可能的進路，找來找去，最終確認博物學才能伴隨人類行穩致遠。“浮生常博物，記得去看花”，這是劉華杰給每個讀者的生活提示，也是他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

（責任編輯：李睿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