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暖邊關

巍巍大興安嶺虬勁的脈絡如一條蒼龍，盤桓在東北的大地上。從它西南山麓的脊背處，飄下一條美麗的“玉帶”——哈拉哈河，從阿爾山一路向北奔流而去。山嶺腳下，一條細小的河流從東向西一路蜿蜒，奔波百余公里，最終投入哈拉哈河的懷抱，在即將抵達前，也就是呼倫貝爾草原和大興安嶺銜接的地帶，它用清澈和甘甜，潤養著居住在這里的人們。這條河叫罕達蓋音高勒（“罕達蓋”蒙語意為“駝鹿”，“音高勒”蒙語意為“有條河”），人們居住的這個地方就是呼倫貝爾市新巴爾虎左旗罕達蓋蘇木。

一

在罕達蓋派出所所長劉永紅的心里，他和罕達蓋草場上的一粒草籽一樣，一落地扎根就堅定無悔。如今他已默默守護這片家園18個年頭。他聞慣了這里草原的清香，看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吃草，小馬駒無憂地撒歡，心里就覺得舒坦。出生在寧夏回族自治區賀蘭縣的他，于2002年高考考上了浙江寧波海警學院，畢業后分配到新巴爾虎左旗罕達蓋邊境派出所，從一名牧區民警成長為現今的所長。

剛到派出所時，劉永紅總是跟著當時的所長去下鄉。所長是蒙古族，下鄉的途中一邊和牧民說事情，一邊現場教他學蒙語。劉永紅自己還揣著蒙語小手冊，隨時想起來一個詞兒就拿出來翻翻。從簡單的問候、對話開始，慢慢地，除了個別詞以外，他差不多都能聽懂了。牧民也會在聊天中摻雜著幾句漢語，用熱切的眼神和豐富的表情向他表示會意。就這樣，劉永紅用說得不怎么地道的“漢式”蒙語，幫助牧民們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生產、生活上的問題。牧民也用自創的“蒙式”漢語向劉永紅學習，提高守邊意識。在相互交融的過程中，劉永紅漸漸走進了牧民的生活，也走進了他們的心里。

罕達蓋邊境派出所的十余名民警，擔負著65.5公里中蒙邊境線的管理工作，以及轄區880平方公里的社會治安。罕達蓋是農、林、牧結合部，人員結構相對復雜。劉永紅的心里就一個目的：“在中間把協調工作做好，讓大家能相處得跟一家人一樣！”

今天這家的牛進別人地里了，明天那家打草過了界，劉永紅趕過去，問清原因，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說了又說，兩家總能握手言和。勸和后，他還要看看網圍欄有沒有破損，提醒及時進行維修，防止牲畜再跑竄。雖然在旁人看來，這都是些瑣碎的事兒，但劉永紅不這么想：老百姓的事兒無小事兒，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會影響團結，帶來治安隱患，不能掉以輕心。再說，老百姓什么事兒都來找派出所，不就是信任咱嘛！這份信任就是責任。

二

劉永紅當民警時下鄉走訪，王大哥一家的情況引起他的格外注意。這是一個外來打工的家庭，王大哥腿腳不便，只能打點零工謀生，他妻子身體也不好，家里收入微薄，還要供兩個孩子上學。不忙的時候，劉永紅就過來轉轉，給孩子們買點文具用品，帶點米面，問問有什么需要的，還會留下些錢。在劉永紅的努力下，王大哥一家不僅成為了所里的結對幫扶對象，還得到了蘇木每年的扶貧幫困資金補助。

寒來暑往，日月匆匆。這樣一幫就是6年的時光，王大哥一家也走出了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年幼的孩子們漸漸長大，離開家鄉，開始賺錢養家。有天中午，劉所長和朋友正在飯店吃飯，隔壁房間一個女孩走進來，親熱地喊了聲“叔”。劉永紅一愣，細看是王大哥的女兒，她從外鄉回來看望父母。女孩不忘劉永紅給予她家的幫助，眼里滿含敬重和感激之情。自己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已經有了謀生的能力，劉永紅深感欣慰，這一天，他的笑聲也變得格外爽朗。

路過廣場的時候，鑼鼓齊喧，大爺大媽們的秧歌扭得正在興頭上。劉永紅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有人喊他一起，他笑著擺擺手走了。以前這些老年人喜歡聚在一起打麻將，還時不時因為塊八毛的事兒吵嘴。派出所的民警過來制止，他們就嚷嚷：“上了歲數沒啥事兒干，打打麻將消磨時間，就這點娛樂活動你們還不讓呀！”

處罰也不是，教育也不行，還真不好辦。劉永紅看到電視上跳廣場舞的畫面，就想著幫蘇木的老人們成立個秧歌隊。學學廣場舞，扭扭大秧歌，既能健身，解決業余生活無聊的問題，又能穩定社會治安，這不兩全其美嘛。

劉永紅和派出所的民警們商量了一下，覺得可行，就從老年人中找了兩個平時比較活躍的，張羅著組建秧歌隊。劉永紅和民警們你出100、我出80的湊些錢，買了服裝和鑼鼓送給大爺大媽們。曲兒一響，扭搭起來，扇子上下翻飛，老人各個臉上樂呵呵，打麻將的人也就少了。遇到過年過節有歡慶活動，派出所的民警們也加入到秧歌隊，警民同樂，笑聲不斷，罕達蓋洋溢著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

三

18年的牧區邊境生活，讓劉永紅深深愛上了這片草原的每一寸土地。牧民忙碌的時候，他和民警們幫著給牛打針驅蟲、趕羊喂草。下大雪的時候，路被封住，牧民家牲畜急需的藥無法送到，他從農場借了904大型農機車開道，打通去牧民家的路。

到了牛羊轉場的季節，劉永紅會提前去夏營地轉轉，看看草場是否干旱，時機是否適合，為牧民提供需要的信息。牧民霍琦家離夏營地比較遠，路也不好走，派出所就聯系大型設備，幫他順利完成了夏營地轉場。

作為罕達蓋派出所所長和蘇木黨委成員，關心牧民的經濟發展是劉永紅的重要工作。下鄉走訪的時候，他遇到了牧民烏景玉。他家有800只基礎母羊，罕達蓋地處偏僻，外來買牛羊的人少，也賣不上好價錢。這已成了嘎查牧民普遍存在的問題，烏景玉正在為此事犯愁。回來后，劉永紅就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他去找蘇木達，正好他也在琢磨著怎么才能拓寬牲畜銷售渠道，創建品牌，幫牧民增收。

倆人商量著，能不能搭建個平臺，包括通過網絡媒體傳播，讓外面的人多了解罕達蓋的畜牧業。知道的人多了，好東西自然會遇到“慧眼識珠”的人。劉永紅在心里盤算著，嘎查6萬頭（只）牛羊不是小數目，增加銷量，再有合理的價格，牧民們的日子就會更好些。劉永紅多方考察展銷會的可行性，申請了辦展手續，組織搭建臺子、圍欄，廣邀做牛羊生意的老客及當地牧戶參加，籌辦展銷會的事兒還上了中央七臺《三農群英匯》，罕達蓋一下子提高了知名度，起到了良好的宣傳作用。

四

罕達蓋邊境派出所延續著部隊的軍事化管理，每天早上，劉永紅都會帶著民警們按時出早操訓練。開過早會后，或下鄉走訪或出訪辦案，到邊境線巡邏。夏季，他們就在牧民相對集中的地區、旅游旺季時的驛站設置流動警務室，提供便民服務，延伸執法半徑。

自“驛站警務”推出2年來，累計服務往來旅客、人員210余人次，調處糾紛16起，處置各類突發事件6次。一次劉永紅在巡控室組織視頻巡查時，發現4人駕乘車輛正向通往中蒙邊境的林間道路上駛去。他立即通報在警務驛站駐勤的民警，7分鐘后，民警將4人找到并帶回，防止了人員越境事件的發生。

在罕達蓋的邊境防護線里，劉永紅還有一群和部隊、邊境派出所一起形成堅固的防線，護衛著這片疆土安寧的親密“戰友”，他們就是牧民護邊員。這些牧民的家就在邊境附近，他們在這里放牧、打草，在自家蒙古包里煮手把肉、喝奶茶，這里的高天流水、草木枯榮都和他們息息相關。他們就是邊境的前沿“哨兵”，任何風吹草動，他們最先察覺。

邊境是敏感地帶，發現外來人員進入，牧民們都會攔下問詢。一次一個外地車經過罕達蓋的太敖牧仁家附近的草場，被他攔下，問他們是來干什么的？來的人說：“我認識你們劉所長，我們有事情從這里經過。”太敖牧仁聽到這話，并沒有把路讓開：“認識劉所長的人多啦，誰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他上下打量著對方：“不行，你們不能過去。必須給所里打電話核實，所里同意才能走！”直到得到劉永紅電話的確認，太敖牧仁才讓他們離開。護邊員的警惕性高，說明邊境派出所宣傳教育工作做得好。劉永紅掛了電話，心里也更踏實了。

五

2019年，劉永紅掛職罕達蓋的副蘇木達。蘇木達來找劉永紅，說：“現在蘇木有這么一個廣場項目，你看落到哪里比較合適？這個廣場怎么建才能帶來更多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影響力？”了解了這個項目的情況后，劉永紅就開始在心里琢磨。

他把蘇木的地理分布在心里來回過了幾遍：蘇木建制在嘎查，整體是南北走向，依傍在與外界唯一聯系的通道331國道旁。建在道邊上是必須的！

從罕達蓋北上，有秀美的呼倫湖，有三百多年歷史的甘珠爾廟，二戰時期的諾門罕戰役遺址。向南去，有地貌奇異的國家森林公園阿爾山。這條331國道是必經之路，每年過往的游客絡繹不絕。

“如果把廣場建在國道旁，來往的人們可以在此休息落腳，也便于增進對罕達蓋的了解，提高知名度。”劉永紅和蘇木領導們商議的最終結果，敲定了331國道邊靠近蘇木中段的一處空地。

接下來就是定廣場的主題了。罕達蓋距離邊境較近，派出所、交警隊、邊防連隊都集中在廣場周邊，與牧民相互融合，共守邊境的和平安寧。這不正是黨政軍民合力強邊固防的縮影嗎？在劉永紅的心里，升騰起一團火熱的情感。罕達蓋蘇木的新廣場主題也由此確定為“民族團結強邊固防”。

項目很快開工，標識性雕塑，在廣場中心豎立了起來——前方是一枚金色黨徽引領，后面圍擁著五簇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方雕塑，象征著罕達蓋黨政軍警民合力強邊固防，形成捍衛國家安全、維護邊境安寧的強大合力，也代表了邊境人民的忠誠信念和堅定意志。在劉永紅的眼里，這紅紅的火焰，還像是罕達蓋人一顆顆熱烈跳動的心。

在廣場的周圍，還設計有56個燈柱環繞，寓意為56個民族大團結大融合。當人們走在開闊的廣場上，這些以中國紅為邊框、貼著中國結圖案的燈柱，就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建好后的廣場，和派出所的圍墻相鄰。考慮到罕達蓋偏遠閉塞，人們的娛樂設施和場地較少，劉永紅主張把派出所打造成開放式警區，拆掉鐵圍欄，與廣場連成一體。除了派出所訓練期間，所里的戶外運動設施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對百姓開放，和大家共享。

“利用現有的資源為百姓們提供便利，人民警察為人民，這也是‘警民一家親的具體體現嘛！”在劉永紅心里，服務意識得接地氣，真正融入到百姓生活中。為了使廣場的環境更加環保優美，派出所還主動承擔了新廣場的綠化任務，民警們自己動手植樹、種草，整整干了3個月。

六

2021年，呼倫貝爾要建設一批紅色教育基地，罕達蓋蘇木作為呼倫貝爾邊境最南端和積累多年良好固邊經驗的地區，位列其中。

“要建立民族團結模范長廊，怎么最大化有效利用蘇木、邊境派出所等各方現有資源？怎么挖掘多元功能性，才能全面集中展示好這個模范長廊？”劉永紅和蘇木黨委們為了這可沒少費腦筋。

罕達蓋邊境派出所把“家底”都貢獻了出來——對派出所第一代到第三代營房舊址進行改造，和“強邊固防”主題廣場連接起來，打造出八個功能模塊區域，融國防教育、普法宣傳、便民服務、主題實踐、暖心惠警等諸多功能于一體。

2022年7月，罕達蓋“紅色根脈強邊固防”群眾工作教育基地建成了。和風煦日，羊群像潔白的珍珠撒在山坡上。前來參觀的人們跟隨劉永紅的指引，沿著長廊一路觀摩，緩緩前行。來的人多了，安靜的蘇木變得比從前更有活力，劉永紅也比以前更忙碌了。

談起罕達蓋軍警民共同生產生活、居邊護邊的事情，性情直爽的劉永紅難掩心中的自豪：“草原110，首創于罕達蓋這片草原，曾榮獲全國第五屆地方創新獎……”曾經的艱辛努力，換取了如今的強大和安寧。有一瞬，劉永紅望向遙遠的天邊，思緒又回到了那些難忘的歲月。

80年代在罕達蓋蘇木夏營地，牧民常受到外境侵擾，牛羊被盜趕的事時有發生。當時派出所為了保護牧民，在三五家牧民聚居處設立一個報警點。那時設備簡陋，用的是短波電臺向派出所發送求助信號。由于使用起來還是不夠方便，后來就在牧民相對集中的地方開設了流動警務室，扎的是軍用綠帳篷，民警和牧民同吃同住“貼身護衛”，再有來盜趕的事情就隨時出擊。

經過幾年的努力，罕達蓋幾乎沒有再發生過境盜趕的事情。后來為了進一步做好服務牧民工作，派出所又改用安裝了帶轱轆的蒙古包，在牧民聚集地流動巡邏，辦理事務。再后來，摩托車、汽車、改裝箱車……隨著社會發展，裝備不斷更迭，通訊信息手段也越來越高科技。

草原110創建至今已有25年，現已成為草原上集綜治、應急、公共服務等多種職能于一體的立體化邊境治安防控體系。

七

綜合業務的延伸，促進了黨務、村務、警務之間的緊密聯系。“三務融合”工作實踐站經過10年的探索，多個職能部門協同工作，高效便捷，極大地方便了牧民群眾的生活。

一次，劉永紅得到兩家發生矛盾糾紛的消息，便第一時間趕過去了解情況。問明原因，其中涉及到草場劃界的問題，劉永紅馬上聯系了林草局，給出兩家明確的界限，從根本上解決了矛盾。遇到夫妻吵架難以勸解的，劉永紅還會聯系婦女保護協會的人員，一起做工作。

邊境地區地廣人稀，尤其是撤鄉并鎮后，政府公共服務資源分散、行政力量不足，管理服務效能存在弱化傾向，而在罕達蓋“三務融合”工作實踐站，群眾有什么事，都會被“分流對接”給相關職能部門。不少問題得到解決的牧民，都會在節假日里，帶著水果和鮮肉，到派出所表達他們的感謝之情。

戍邊十八載，拳拳愛民心。劉永紅以實際行動踐行了“守邊護民”的錚錚誓言，他兩次榮立個人三等功，連續三年獲評“優秀公務員”，2023年獲評“平安內蒙古建設先進個人”“呼倫貝爾市民族團結進步模范”稱號。

歲月靜好的背后，有無數像劉永紅一樣的忠誠守衛者在默默負重前行，只為山河無恙，家國皆安。

【作者簡介】羅海燕，中國電力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于《星星》《草原》《散文詩》等刊，出版散文集《真水無香》《倒影》。

責任編輯?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