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閑筆（組詩）

讓我們像喜鵲和蝴蝶魚那樣相愛吧

狹小的山路沒有盡頭，

你仍然要只身前往尋找那或許不存在的

完美之物嗎？

它是什么？夢想？瓷器？情人？

獻祭的誘惑已經盛開，所有的花朵笑靨

如魅。

親愛的你，我也在尋找那或許不存在的

完美之物，

所以，我們作伴吧，像河流陪伴山巒，像

影子追隨光。

讓我們腦海沉淀下來的那些空虛感消失，

或者，讓我們像喜鵲和蝴蝶魚那樣相愛吧。

有人說寂靜能摧毀一切，

然而，你在寂靜的房間里寂靜地看我時，它

仁善可親。

在我們之后，或許沒有下文，沒有渴望，也

沒有思想，

然而，此時，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談論，一邊

爭執。

夏天來臨之時，我們應該有一次遠足，

去看喜鵲，或蝴蝶魚，學習它們相愛的秘密

……

如果把記憶泡在鹽水里

我迷戀芳香烴和醋酸的味道時年紀尚小，

那時，冬季下好幾場大雪，夏季的田野翻滾

麥浪。

如今，我熱衷于思考和幻想，不再懼怕暗黑

和煞白，

整個冬季不見雪，一村的田野荒蕪如磐石，

如鋼鐵……

沒有人相信我記憶中的祖母是一截炭黑的

木墩，

她像鬼一樣恐嚇我，也親切地誘惑我。

曾經那么年輕的父親和母親仿佛一瞬間就

老如殘燈，

他們不需要更多的煤油，因為燈芯即將燃盡。

如果把記憶泡在鹽水里，

我或許能夠清晰地描摹出十六歲時喜歡的

少年。

像一頭缺乏營養的驢子，極度的匱乏壓榨

他，摧殘他，

然而，我們給予過彼此短暫的春天，甜而苦

的酒。

成年后的時光由明變暗，

它裹著一層又一層穿舊的衣裳，以及愁苦

的笑容。

呼喚野性

親愛的，像一朵云那樣無視命運，

你敢嗎？把負罪感攤開在掌心觀摩，

你敢嗎？你敢說出實情，并保持清醒嗎？

親愛的，活著吧，死一樣地笑吧，哭吧，戰

斗吧！

如果一百頭獅子住進我的身體，

連同憤怒的雷電、暴雨、山洪、大火、龍卷風……

是不是我就能戰勝孤獨，或者以他為情人

溫柔地，暴烈地，不死不休地愛呢？

親愛的，一切一切的神圣感消失殆盡，

復蘇的使命冤魂般游蕩在曠野——

如此遙遠，仿若虛無的幻境無法抵達，

然而它真實，它等待并呼喚野性。

玻璃杯里有什么？除了金駿眉、枸杞、陳皮，

它一無所有。作為器物，它盛得下所有。

火

為了繞過火，飛蛾們螺旋式靠近火，

這是我長大后才知道的秘密。許多真相，

不被我們認識，就像我們一直不曾認識自己，

也不曾真正認識生死……

愛情是火嗎？

被火燃燒之人是飛蛾嗎？

然而，他們不是為了繞開，而是為了深入，

清醒地深思之后，猛烈的同情和憎惡才剛

剛開始。

火是溫暖嗎？是歡樂嗎？是光明嗎？

親愛的，我們為什么寒冷，悲傷，恍若處于

暗夜。

漫長的冬季沒有結束的跡象——

所以，回到母親身邊，撲到她的懷抱，哭，

或者笑吧！

母親是火嗎？

是的，她一直在燃燒，從不熄滅。

親愛的手表

像博美犬和美短貓一樣，

親愛的手表，你被我鐘愛——

你也像野兔那樣鐘愛深居簡出之人，

然而，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是我渴望的

世界。

形式像愚蠢的螃蟹那樣橫行，

內容和思想則被小丑的外衣覆蓋。

其實，我鐘愛的有著深綠色鱷魚皮表帶的

手表已經壞掉，

我把它當做手鏈，就好像我也是一個高雅

且葆有時間觀念的人。

它的時針、分針、秒針在表盤上停止不動，

像受到了侵犯，或者，它也像人們那樣厭倦，

并且失望。

它是在反抗嗎？它反抗什么？

它沉默，它是智者。

親愛的手表，你是故人，

你意味著時間之外，你意味著愛……

宴席

“我們不是宴席”

說出它時，人流搖晃，星星在灰藍的夜空

凝視。

我還沒有聽過更為深情的回答，

那一刻，即將消失的熾熱又美妙的味道

再次涌現。

是什么味道呢？

它們使我有勇氣抵抗孤獨、匱乏，以及日復

一日的機械重復。

是一種感覺，恍如肌膚觸摸肌膚，靈魂挽著

靈魂——

它們來自書籍、太陽、父親……

由此，顛覆的力量還沒有誕生——

它是個怪物，背負著獠牙和反骨。

由此，悲愴的結局將會延遲降臨，

沒有尾聲——尾聲即開始。

所以，我們熱愛廚房、廚具，以及糧食和蔬菜，

時光流轉，宴席豐盛……

是你喜歡的藍嗎

其實，除了初春的風聲，以及稀疏的鳥鳴，

我的房間并無他人。但仿佛一直有人問我——

是你喜歡的藍嗎？

灰藍，介于明媚的天藍和玫瑰那黯淡的

深藍之間。

是我喜歡的藍嗎？

或許，我更喜歡寂靜的黑；或許，我更喜歡白。

擺在眼前的花束呈現出灰藍色調，

它應該出自一個審美獨特到且富有情趣

之人的手。

你并不知道你居住的房間的白墻會在夜晚

滲出灰藍色迷霧，

它們釋放悲傷，和你均勻的呼吸混為一體。

然而，是你喜歡的藍嗎？

不，美短貓跳躍著捕捉羽毛時，我感覺幸福。

正如此刻，我喊一聲“妹妹”，

它并不看我，只把長而硬的胡須抖了幾下。

【作者簡介】四四，本名趙海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43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邢臺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有作品發表于《詩刊》《清明》《雨花》《長江文藝》《湖南文學》等刊，出版有長篇小說《漸入佳境》。《遠山中的淡影》獲得第四屆三毛散文獎。

責任編輯?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