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 權彥敏
(1.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40;2.西安交通大學,陜西西安 710049)
數據被稱作信息時代的“新能源”,成為與土地、資本、技術等傳統要素并列的重要生產要素。我國是數據資源和數字經濟大國,2022年數字經濟規模已經達到50.2萬億元,占GDP的比重達到41.5%,位居全球第二[1]。當前,我國數據要素市場規模不斷擴大,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數據要素市場之一。數據基礎制度建設是我國數據要素市場發展的基石。司法實踐中,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其權屬問題顯然已成為數據要素市場建設中的實際難題。為加快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激活數據要素潛能,2022年12月印發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以下簡稱“數據二十條”)明確,探索建立數據產權制度,提出“建立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數據產品經營權等分置的產權運行機制”,被稱為“三權分置”的數據產權制度,對數據要素市場建設提供了指引。2023年1月,國家發展改革委在《求是》雜志發表署名文章《加快構建中國特色數據基礎制度體系 促進全體人民共享數字經濟發展紅利》,提出推動數據產權結構性分置,跳出所有權思維定式,加快數據產權登記制度體系建設。
通常,數據要素是指在社會生產經營活動中為所有者或使用者帶來經濟效益的數據資源,主要強調數據的生產價值,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基礎和關鍵資源。在法律范疇中,“數據要素”的相關內涵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中有所體現,其中第七條規定,國家保護個人、組織與數據有關的權益,鼓勵數據依法合理有效利用,保障數據依法有序自由流動,促進以數據為關鍵要素的數字經濟發展。而數據生產力是指利用數據來提高生產效率和創造價值的能力。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是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基礎,已快速融入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和社會服務管理等各個環節,深刻改變著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社會治理方式。數據要素商品化、社會化形成數據[2]。生產要素市場是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新生產力發展和技術進步的重要標志。2020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明確提出,構建土地要素、勞動力要素、資本要素、技術要素、數據要素等五大要素市場;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皵祿亍北徽搅袨槲宕笠厥袌鲋?,數據已經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的基礎性資源、重要生產力和關鍵生產要素,正在引發新型社會經濟形態的變革,帶動“數據生產力”的快速發展。
數據要素與數據生產力之間存在密切的關系。首先,數據要素的質量和完整性直接影響數據的可用性和可靠性,進而影響數據的分析和應用效果。如果數據要素不完整或者質量低劣,那么在進行數據分析和應用時可能會出現錯誤或者偏差,從而降低數據的生產力。其次,數據要素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和洞察力,從而增強數據的應用能力。如果數據要素涵蓋了多個維度和多個角度的信息,那么在進行數據分析和應用時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問題和挖掘潛在的機會,從而提高數據的生產力。此外,數據要素的及時性和實時性也對數據的生產力有著重要的影響。如果數據要素能夠及時地反映當前的情況和變化,那么在進行實時決策和優化時可以更準確地把握市場和環境的動態,從而提高數據的生產力。可見,數據要素是數據生產力的基礎和關鍵要素,它們的質量、多樣性和及時性等特征都會直接影響數據的應用效果和生產力水平。
推進新型工業化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統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作出的重大戰略部署。而數字經濟作為以數字技術為基礎的經濟形態,具有數據驅動、智能化、高效性等特點,是新型工業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工程院院士余少華指出,數字經濟與傳統工業實體深度融合,是實現新型工業化的重要路徑。由此形成的新型基礎設施、新型應用模式和新型工業生態能夠創造出覆蓋工業全產業鏈和全價值鏈的智能制造體系,對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完善科技創新體系、推動綠色低碳發展具有重要意義[3]。數據要素市場在新型工業化道路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可以促進數據的有效利用和流通,推動產業鏈的協同發展和合作創新,促進創新創業和經濟轉型升級。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的發展與新型工業化道路的實現相輔相成。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可以為新型工業化提供強有力的支撐,特別是數字技術的不斷創新和應用,有利于促進傳統產業向數字化、信息化和智能化方向轉型升級,推動工業化與信息化深度融合,形成更加高效、靈活、智能的生產方式和供應鏈管理模式。
數字經濟發展、數據要素市場與數據產權三者之間存在緊密聯系。數據要素市場的發展是我國經濟轉型升級的重要推動力,數據要素作為數字經濟深化發展的核心引擎,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2021年,我國數據要素市場規模達815億元,預計“十四五”期間市場規模復合增速將超過25%,整體將進入群體性突破的快速發展階段[4]。有學者指出,我國數字經濟發展已經形成獨特的道路,“數實融合”是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協同發展的實現途徑,并提出可以圍繞“技術—數據—生態”模式,實現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雙輪驅動下的“數實融合”[5]。2022年6月2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六次會議時強調,數據基礎制度建設事關國家發展和安全大局,要維護國家數據安全,保護個人信息和商業秘密,促進數據高效流通使用、賦能實體經濟,統籌推進數據產權、流通交易、收益分配、安全治理,加快構建數據基礎制度體系。
我國數據要素市場的發展離不開數據基礎制度的建設?!皵祿畻l”提出加快構建數據基礎制度,闡明“充分發揮我國海量數據規模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激活數據要素潛能,做強做優做大數字經濟,增強經濟發展新動能,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的目標,要求建立保障權益、合規使用的數據產權制度,合規高效、場內外結合的數據要素流通和交易制度,體現效率、促進公平的數據要素收益分配制度,安全可控、彈性包容的數據要素治理制度。其中,數據產權制度的作用更是至關重要。只有充分完善數據價值生態中不同勞動主體的權益配置,才能推動數據的良性使用,加速數字經濟優質增長。
當下,我國數據要素市場的建設尚處于探索階段,數據要素確權、流通、監管等基礎制度體系并不完善。從數據要素市場的生態構成來看,數據要素的供應和流通環節仍有進一步改進和優化的空間。數據權益和行為規則界定不清導致數據權益相關糾紛呈現增加趨勢。因此,必須通過構建數據產權制度,實現數據要素的獲取、加工、流通、利用以及收益分配等行為有法可依、有規可循,這樣才能推動數據要素市場規范化、制度化建設,最終有效提升數據要素的市場化配置效率。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數據產權相關問題進行了廣泛探討,數據權利屬性的研究可以為數據保護立法提供參考依據。數據權利屬性除涉及個人隱私權保護以外,也與數據的收集、分析以及運作主體行為的定義和劃分密切相關。
數據知識產權的保護客體、保護規則等問題也牽涉一些基礎理論的討論研究。目前,法學界在涉及數據產權相關問題上存在不同說法,主流學說主要包括隱私權說、新型人格權說、知識產權說。
1.隱私權說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中關于隱私權的內容以及隱私定義的規定主要體現在“第一千零三十二條:自然人享有隱私權。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刺探、侵擾、泄露、公開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隱私權。隱私是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安寧和不愿為他人知曉的私密空間、私密活動、私密信息?!彪[私權被普遍認為是個人數據信息保護的核心內容,將其視為基本人權,涉及個人的榮譽和尊嚴,并以此為價值取向限制對個人數據信息的使用,要求獲得數據信息主體的明確同意方可使用。
2.新型人格權說
新型人格權說強調了個體對自身信息的控制權和自主權,將個人數據納入人格權的保護范疇。在數字化時代,個人數據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資產,包含了個人的身份、偏好、行為等敏感信息。因此,保護個人數據的隱私和安全對于維護個體的人格權至關重要。有學者認為,就屬性而言,隱私權具有人格權屬性,數據僅具有財產權屬性,而個人信息兼具人格權屬性和財產權屬性[6]。因此,新型人格權主要基于個人數據保護的角度,意在表明當前的隱私權相關制度不足以確保個人數據信息的保護,需要建立一種新型的人格權,以使個人能夠自主控制自身的數據資料。由此可見,新型的人格權與隱私權密切相關但存在一定區別,個人數據不僅包括私密數據,還包括非私密數據。數據新型人格權的誕生背景、權利內容和保護措施與傳統隱私權有所不同。
3.知識產權說
明晰數據知識產權的權利屬性是構建數據產權制度的前提。知識產權作為一種無形財產權,客體的非物質性是知識產權的本質屬性,即可對客體所帶來的利益進行排他性分配,數據產權同樣也是無形的。知識財產和數據產品的本質都是信息,知識產權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以下簡稱《個人信息保護法》)都是調整信息流動的法律,其共同點在于通過法定的方式實行對信息的控制與訪問[7]。由此可見,數據產權與知識產權在法律屬性上較為接近。吳漢東教授認為數據知識產權屬于知識產權領域的特別權利,一方面,數據知識產權應具有信息產權的基本屬性,傳統知識產權保護的是作為知識的信息,數據知識產權保護的是作為過程的信息與作為事實的信息;另一方面,數據知識產權是不具備《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三條規定的專有屬性的特別權利,其權能應參照知識產權的使用權能與禁止權能,并進行相應限制,即其知識產權應為不完整的控制權、有條件的使用權與非絕對的排他權[8]。綜上,相對于有體物的權力分配機制,知識產權類的產品權利分配原理及思路更適用于數據產品權利分配機制。實際上,在探索建立數據產權的道路上,我國近兩年已跳出所有權思維定式。為有效推動數據知識產權工作,國家知識產權局積極開展相關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為了更好地促進數據要素合理流動,有效保護和充分利用數據,2021年印發的《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和《“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中均提出要研究構建數據知識產權保護規則。2022年9月,國家知識產權局在京組織召開數據知識產權工作指導專家組第一次全體會議,提出要加快推進相關政策制定,積極推進地方試點。隨后,國家知識產權局舉行數據知識產權地方試點工作部署會,會議要求各試點地方要在數據知識產權制度構建、登記實踐、權益保護、交易使用等方面積極開展實踐探索。北京市、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山東省、廣東省、深圳市8個省市成為數據知識產權工作的試點地方,并作為“先遣隊”,從推動制度構建、開展登記實踐等方面開展數據知識產權地方試點工作[9]。
在數據保護領域,人們逐漸認識到“數據”與傳統物品不同,具有多重價值。有學者指出,與傳統財產權簡單地將資源配置于一定的主體并通過交換發揮其價值不同,數據要素在市場中發揮展現其價值往往是一個復雜而又環環相扣的過程[10]。從法哲學的角度來看,數據保護涉及對個人數據和隱私的法律保護,以及對數據在社會、經濟和政治環境下的合理使用和控制。洛克的勞動價值理論在傳統產權中占據重要的地位,強調個體對自己通過勞動所創造的財產享有私有產權。而知識產權保護則主要是鼓勵人們通過研究和創新來創造知識和技術,并確保他們能夠從中獲得一定的經濟利益。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知識產權保護可以被視為對洛克勞動價值理論的一種補充和擴展,它認為知識和技術也應該被視為一種創造性的勞動形式,并應該受到相應的法律保護。從洛克的勞動價值理論來看,一個人“從自然狀態中獲取物品”,他就“將自己的勞動與之混合,混入了自己的某些東西,從而使之成為自己的財產”?;谠摾碚摚瑪祿⑴c者通過對數據財產進行生產加工并不斷于原數據上加入自身之技術與勞動要素,他就可享有相應的數據財產所有權。類似觀點在一定程度上可彌補數據財產保護的先天局限性。
傳統的產權理論的局限性在于它會阻礙數據的發展和流通,因此需要構建新型的數據保護理論。有別于工業經濟時代,數字經濟時代下數據資源顯然已屬于非稀缺資源。非稀缺資源應淡化所有權概念,進而強化數據產權概念,即持有和使用數據資源的權利。因此,我們應聚焦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和數據產品經營權“三權分置”的數據產權制度,促進建立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分類分級確權授權使用機制。對此,王春暉教授指出,現代數據產權的核心要點是推動數據持有權、使用權等相關權利的有序分離,確保數據在安全治理基礎上被充分利用和交易流通,而數據的分配制度應當由數據要素市場評價其貢獻,按照貢獻決定報酬[11]。國家發展改革委也明確提出要推動數據產權結構性分置,跳出所有權思維定式,聚焦數據在采集、收集、加工使用、交易、應用全過程中各參與方的權利。
隨著“數據作為生產要素”的正式提出,“數據二十條”對現下數據產權制度高度重視,提出要“逐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數據產權制度體系”,將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進行分類分級確權,推動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數據產品經營權等數據產權的結構性分置,保障數據要素相關方的利益與數據要素市場的有序流通[12]。由此可見,數據產權制度的構建離不開數據在法律層面的清晰。這意味著確立數據產權所對應的權益必須有明確的法律保護,且數據的保護應在不同的類別上有所區分,否則市場主體難以依法享有持有、使用和獲取數據收益的權益。下文將從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3個方面探討數據保護機制。
公共數據作為數據的重要類別之一,“數據二十條”對此有專門表述,推進實施公共數據確權授權機制。對于各級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依法履職或提供公共服務過程中產生的公共數據,加強匯聚共享和開放開發,強化統籌授權使用和管理,推進互聯互通,打破“數據孤島”。鼓勵公共數據在保護個人隱私和確保公共安全的前提下,按照“原始數據不出域、數據可用不可見”的要求,以模型、核驗等產品和服務等形式向社會提供,對不承載個人信息和不影響公共安全的公共數據,推動按用途加大供給使用范圍。提及公共數據這一概念,人們對此的普遍理解是指屬于公眾或整個社會的數據資源,可以被廣泛獲取、使用和共享的數據。這些數據通常是由政府、公共機構、學術研究機構等組織收集和提供的,不涉及個人隱私或商業機密。公共數據保護對于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發展至關重要,有利于促進技術創新、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增強企業競爭力和保障公眾權益。王春暉教授認為,公共數據主要是指國家機關、法律法規規章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組織以及供水、供電、供氣、公共交通等公共服務運營單位,在依法履行職責或者提供公共服務過程中收集、產生的數據。同時提出,推進公共數據確權授權,必須實現互聯互通,打破“數據孤島”[13]?!皵祿畻l”提出,推動用于公共治理、公益事業的公共數據有條件無償使用,探索用于產業發展、行業發展的公共數據有條件有償使用。探索以有條件使用和付費使用的方式來利用公共數據,是賦予公共數據要素價值,并激發其潛在價值的重要措施。公共數據的特點是具有開放性和透明性,可以用來促進科學研究、支持政策制定、推動社會創新和發展等的領域。因此,公共數據的有條件有償使用應著重聚焦在經濟領域及民生領域,諸如生產制造、金融服務、商貿流通、醫療衛生、文化旅游、交通物流等。實際上,不論是公共數據的無償使用還是有償使用,均須在一定程度上設置相應的規則條件,例如經過公共數據提供機構、公共數據發布機構的審批登記,并與公共數據提供單位簽訂相關使用協議,明晰公共數據使用的方式與使用范圍等。關于公共數據的開放,“數據二十條”要求:“依法依規予以保密的公共數據不予開放,嚴格管控未依法依規公開的原始公共數據直接進入市場,保障公共數據供給使用的公共利益。”因此,政府、管理公共事務的組織和提供公共服務的運營機構除了需要定期公開重點數據外,還應對涉及國家安全的數據、個人信息,尤其是對敏感個人信息以及企業商業秘密數據或者法律法規規定不得開放的數據予以嚴格保護。
事實上,在日常的商業實踐中,數據產品一直被作為企業可以交易的對象。并且,在立法層面上的保護并非空白,比如當數據產品構成商業秘密時,可以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的商業秘密條款中得到相應的保護。同樣,當數據產品構成作品時,可以尋《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保護。企業數據作為企業的重要資產,可以為企業帶來相關權益。數據權益和知識產權等權益的不同之處在于各種權益可能分別歸屬不同主體。對此,理論界已有學者論述應當參照物權的權能分離理論配置數據產權,如申衛星教授就曾提出應當根據不同主體對數據形成的貢獻來源和程度的不同,設定數據原發者擁有數據所有權與數據處理者擁有數據用益權的二元權利結構[14]。按照財政部《企業數據資源相關會計處理暫行規定》,數據資源被視為企業的一種無形資產,并于2024年1月1日起數據資源將被視為一種資產納入財務報表,該規定適用于“企業按照企業會計準則相關規定確認為無形資產或存貨等資產類別的數據資源,以及企業合法擁有或控制的、預期會給企業帶來經濟利益的、但由于不滿足企業會計準則相關資產確認條件而未確認為資產的數據資源的相關會計處理。”與個人數據相比,企業數據的獲取渠道更加多樣化。企業數據的來源包括企業自身生成或授權使用的數據,以及企業持有的可能來自個人或其他主體的數據。企業數據的利用和流通受到法定規則或合同約定的限制。如“數據二十條”提出:“對各類市場主體在生產經營活動中采集加工的不涉及個人信息和公共利益的數據,市場主體享有依法依規持有、使用、獲取收益的權益,保障其投入的勞動和其他要素貢獻獲得合理回報,加強數據要素供給激勵?!备鶕撘幎?,企業作為市場的主體,對在生產經營活動中采集加工的數據,依法享有依法依規持有、使用、獲取收益的權益。并且,企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收集的數據不僅包括生產運營相關的數據,還包括個人信息和公共利益數據。然而,企業依法持有、使用和獲取收益的數據不一定會涵蓋個人信息和公共利益數據。
另一方面,企業在收集和采集數據的過程中往往采用諸如傳感器技術、人工智能技術、大數據技術等智能化技術。以傳感器技術為例,在設備和產品上安裝傳感器,可以實時監測設備和產品的狀態,獲取數據并進行分析處理。例如,智能制造中的物聯網技術可以將機器和設備互相連接,實現數據共享和通信,提高生產效率;而人工智能技術又可以通過利用自然語言處理、圖像識別、深度學習等技術,對數據進行分析和處理,提高數據的精準性和價值。智能客服、智能營銷等系統,可以基于用戶的歷史數據和行為模式,為用戶提供個性化的服務和推薦;大數據技術則通過對海量數據進行挖掘和分析,獲取有價值的信息和洞察。常見的情形表現為,企業可以通過采集和分析客戶的購買記錄、瀏覽行為等數據,了解客戶需求和購買偏好,優化產品和服務。由此可見,企業在采集和處理大量數據的過程中需要付出大量的資金、人力和技術成本。因此,必須依法確認企業在數據采集和處理過程中的勞動投入和收益權,這是激勵數據要素供給的重要保障。
數據的強大復用效率使其可以按照既有模式在一定范圍內以一定權限進行重復使用,而數據的壟斷往往體現在大型企業及機構身上,原因在于這些大型企業通常能夠聚集和掌握大量的數據資源,并且可以通過自身的技術、資金和市場影響力構建起對這些數據的控制和壟斷地位。大型企業由于擁有龐大的用戶群體和廣泛的數據來源,能夠更好地利用數據進行商業決策、產品創新和市場營銷等方面的活動。同時,它們可能擁有更多的技術和資源來加工和分析數據,從而獲得更多的商業價值。這種數據的排他性也導致了大型企業在特定領域內擁有更高的市場準入壁壘和數據獲取門檻,從而使其他競爭者難以進入或與其競爭。因此,大型企業通常能夠實現在市場上的壟斷地位,進而鞏固自身的市場地位和競爭優勢。除此之外,部分企業也可以通過商業秘密保護企業數據的手段來隱藏數據,形成數據壟斷。因此,在企業數據確權授權機制的構建中,我們應該堅持“數據二十條”所強調的工作原則,即:堅持共享共用,釋放價值紅利。合理降低市場主體獲取數據的門檻,增強數據要素共享性、普惠性,激勵創新創業創造,強化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形成依法規范、共同參與、各取所需、共享紅利的發展模式。同時,鼓勵探索企業數據授權使用新模式,發揮國有企業帶頭作用,引導行業龍頭企業、互聯網平臺企業發揮帶動作用,促進與中小微企業雙向公平授權,共同合理使用數據,賦能中小微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企業數據授權確權機制的建立應聚焦在明確實施分類監管、精準監督上,為大型企業、平臺企業帶動中小企業進一步發展提供良好的政策環境。在確保大型企業、平臺企業不實行數據壟斷的同時,推動企業數據開放,便于保障中小企業有數據可用,使其雙方共同發展、合作共贏。企業數據的保護涉及技術、法律、經濟政策等多個領域,需要依靠政策、市場、企業等多方主體共同推進。與此同時,企業方應該積極探索建立數據治理部門,通過建立科學的管理機制、明晰數據管理的統籌部門及執行部門,在明確權屬授權的基礎上確保數據高效運行,挖掘數據要素價值。
個人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涉及個人的隱私、安全和權益。隨著信息化社會的發展,個人信息在各個領域得到廣泛應用,包括金融、醫療、教育、社交等方面,因此保護個人信息顯得尤為重要。信息內容具有非消耗和非競斥的經濟屬性,這是與有形財產的基本特征所不同的[15],因此對個人信息的規范需要考慮其客觀特征?!皵祿畻l”提出:“對承載個人信息的數據,推動數據處理者按照個人授權范圍依法依規采集、持有、托管和使用數據,規范對個人信息的處理活動,不得采取‘一攬子授權’、強制同意等方式過度收集個人信息,促進個人信息合理利用?!痹摋l款中的“授權”行為可以參照《個人信息保護法》第二十一條有關委托處理個人信息的規定:“個人信息處理者委托處理個人信息的,應當與受托人約定委托處理的目的、期限、處理方式、個人信息的種類、保護措施以及雙方的權利和義務等,并對受托人的個人信息處理活動進行監督。受托人應當按照約定處理個人信息,不得超出約定的處理目的、處理方式等處理個人信息;委托合同不生效、無效、被撤銷或者終止的,受托人應當將個人信息返還個人信息處理者或者予以刪除,不得保留。未經個人信息處理者同意,受托人不得轉委托他人處理個人信息。”另外,由于個人信息涉及人格權、隱私權等內容,為了保障使用個人信息數據時的信息安全和個人隱私保護,“數據二十條”提出“創新技術手段,推動個人信息匿名化處理”,由此可知其所要確立的“健全個人信息數據確權授權機制”的前提是嚴格規范平臺企業處理個人信息的行為。而我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第四條規定:“個人信息是以電子或者其他方式記錄的與已識別或者可識別的自然人有關的各種信息,不包括匿名化處理后的信息?!蓖瑯颖砻?,個人信息經匿名化處理后,數據處理者采集、持有和使用的信息就不屬于個人信息,不再適用于《個人信息保護法》的相關規定。將經過匿名化處理后的個人信息排除在個人信息保護法所設定的范圍之外,這對于促進個人數據的合理利用具有巨大的意義,有利于發揮數據要素價值。
當前,數據已經成為各行各業中不可或缺的生產要素,在企業、政府、科學研究等不同方面都具有重要價值及影響。同時,數據要素市場的發展必須遵循客觀規律,需要我們在探索過程中不斷地發展與完善。當下,我國數據要素市場正處在培育期,構建數據產權制度是數據要素市場培育期的重點工作任務。盡管“數據二十條”對數據產權制度的構建指明了方向,但該宏觀政策的實施路徑和方法都有待進一步的探討和分析。本文嘗試從數據要素和數據生產力的概念與內涵出發,通過闡述新型工業化發展道路下數字經濟發展、數據要素市場與數據產權三者關系,結合探討數據權利屬性及其與產權理論的關系,在法律學說層面對各類數據權利主張進行劃界,最終從法理的正當性和保護機制實施的側重點上給出了答案。本文認為,良好的數據產權制度應當為企業和個人提供清晰的數據確權及保護機制,并使其能夠更好地開發和利用數據資源。與此同時,數據產權制度也應當合理規范數據交易行為,促進數據市場的發展,提高數據流通的效率。數據開放的意義在于促進信息共享、創新和社會發展。把數據權益歸屬于某一個單一主體不僅有悖于數據的客觀權利樣態,也不符合“數據二十條”的價值取向。綜上,本文主張在對數據使用權進行合理合規配置的同時,也應著重于實現社會整體公共利益,給予各類使用主體平等的機會,使其能夠以合理合規的方式使用特定的數據、參與數據的流通并獲取相應的收益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