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隨著國內經濟大循環戰略的確立,鄉村因其龐大的基數和廣闊的空間,逐漸承擔起更多的經濟活動,成為內循環經濟不可或缺的一環。增長機器理論是解釋經濟增長的重要理論基礎,經歷了從國外城市到國內城市再到國內鄉村的語境演變和形變,最終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鄉村增長機器理論。基于鄉村增長機器視角探索鄉村土地空間價值化路徑,即通過土地綜合整治和土地資本化來提升空間的交換價值。此研究的主要創新之處在于將前期學者研究的鄉村增長機器理論作用機制擴展到空間層面,從不同空間價值角度探索實現鄉村“增長”的路徑,為釋放鄉村空間價值潛力、重構鄉村空間格局和促進鄉村經濟發展提供思路。
關鍵詞:“內循環”經濟;鄉村增長機器;使用價值;交換價值;空間價值化
中圖分類號:TU982.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7909(2024)3-45-4
DOI:10.19345/j.cnki.1674-7909.2024.03.009
0 引言
增長機器理論起源于西方政治經濟學研究領域,是一種以經濟增長為導向,致力于不斷追逐空間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的城市發展理論[1]。增長機器理論解釋了增長聯盟中各行動者如何達成共識以推動“增長”,并通過社會與政治活動塑造符合其共同利益的空間形態,因此其適用于鄉村問題研究。
在內循環經濟背景下,開展基于鄉村增長機器理論的微觀機制研究,是探索鄉村發展路徑,并挖掘擴大鄉村內需潛力的有效途徑。此研究提出可通過土地綜合整治和土地資本化兩種手段來提升空間交換價值,并在此過程中反思總結存在的問題,以期為提升鄉村用地價值和編制村莊規劃提供參考。
1 研究背景
經濟內循環旨在構建經濟活動自我循環的良性機制,即保障投資、生產、交易、分配和消費等經濟活動通暢運行[2]。其中,消費和投資是經濟活動運行環節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在消費環節,農村居民的消費能力與其可支配收入息息相關。由于政策、機制和鄉村傳統的產業結構的影響,農民的收入來源較為單一,因此其消費能力受到一定的限制。隨著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截至2022年末,我國城鎮人口占全國人口比重(城鎮化率)為65.22%。2022年,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30 391元,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16 632元。數據顯示農村人口與城鎮人口占比相差不大,但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接近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的2倍,這表明農村居民還存在一定的隱性消費潛力。在投資環節,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企業入駐鄉村,形成的淘寶村、特色康養小鎮等村鎮成為鄉村發展的新名片。南京大學空間規劃研究中心與阿里研究院聯合發布的報告顯示,2022年“淘寶村”和“淘寶鎮”的數量分別達到7 780個和2 429個。這充分展示了數字經濟與鄉村深度融合的巨大潛力。
隨著經濟活動的多元化趨勢和產業類型的日益豐富,新的用地需求應運而生。鄉村擁有規模大、范圍廣的土地資源,可為內循環經濟活動落地提供廣闊的空間和有力支撐。根據第三次全國國土調查數據,全國村莊用地規模達0.22億hm2,總量較大。然而,村莊用地存在粗放利用的現象,土地節約集約利用的空間潛力大。因此,在內循環經濟背景下,鄉村經濟發展需求和農地資源潛力能夠為鄉村發展提供動力和條件。
2 鄉村增長機器理論
增長機器理論是以政府和經濟精英構成增長聯盟,共同追逐空間價值的經濟增長理論。其經歷了從國外城市源起,到國內城市發展,再到國內鄉村再發展的3個不同發展階段[3-4]。在不同語境下,增長機器的微觀機制和特征表現出一定的延續性和變形,具體對比分析如表1所示。
鄉村增長機器理論專門用以闡述鄉村發展機制,其延續了增長機器理論的主要變量,如增長聯盟和反增長聯盟等內容,并強調了鄉村土地空間所具備的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兩個屬性[5]。從初始階段到現今,盡管增長機器理論的基本經濟“增長”目標始終未變,但隨著發展階段的演進,這一目標逐漸趨于多元化。但是,基于鄉村產業發展的中國鄉村增長機器顯然有著與城市語境相異的特征。在空間價值實現方面,城市和鄉村土地空間承載著不同的產業活動。城市土地空間主要承載房地產開發和其他非農產業的經濟活動,而鄉村土地空間則主要承載傳統第一產業,僅有小部分用于第二、第三產業的融合發展。鄉村語境下的增長機器運行,利弊并存。其優勢在于,由于參與者的多重身份重疊,增長聯盟和反增長聯盟之間的對立矛盾減弱,從而減少了“增長”阻力。其弊端在于,鄉村土地權屬和功能的限制導致其交換價值往往小于使用價值,這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鄉村的“增長”。
3 空間價值化路徑探索
盡管城市增長機器理論和鄉村增長機器理論的背景不同,但兩者的共同目標都是通過增長聯盟的不同行為活動推動空間價值的實現。然而,在鄉村語境下,土地空間的交換價值明顯小于其使用價值,這主要受到我國農村土地制度的制約,使得土地空間的交換價值難以充分顯露。然而,根據以往的城市發展規律,增長機器的強大動力往往來源于交換價值的釋放,即土地進入市場后所帶來的巨大經濟效益。因此,在推動鄉村空間價值實現的過程中,不僅要通過合理化用地來挖掘農村土地的使用價值潛力,還應積極探索土地流入市場的更多可能性,以此凸顯鄉村空間的交換價值。
3.1 路徑一:以土地綜合整治為手段提升農村土地空間的使用價值
當前,鄉村“三生空間”現狀問題突出,其中農地使用價值的收縮尤為顯著。在生產領域,發展第一產業所需的耕地呈現出細碎化和權屬分散化的特點,這制約了現代化生產機械和科技手段的大規模應用,導致土地使用價值難以得到充分釋放。同時,第二、第三產業往往沿國道、省道形成一定規模或采取“飛地”發展模式,甚至占用一般農田,這進一步加劇了土地資源的緊張狀況。在生活層面,鄉村居民點分布零散,存在大量空置房屋和閑置土地,加之基礎設施建設不足和布局分散,不僅影響鄉村的整體風貌,還導致后期村莊建設成本提升。在生態方面,部分項目的開發不當占用了鄉村的生態空間,導致生態環境受擠,生態系統功能退化,景觀異質性差等問題凸顯。針對用地現狀問題,各地需要深入開展土地綜合整治工作,以充分釋放空間的使用價值。整治工作的重點應緊扣土地這一基本單元,從宏觀層面把控用地規整程度,同時在微觀層面注重產業與用地的協同配合。
在推進土地綜合整治的過程中,第一層面的重點是整合零散用地,以提升土地價值和使用效率。通過提質改造、占補平衡、增減掛鉤、農田整治等手段,可以調整用地結構,實現土地資源的集約利用和空間布局的優化。同時,結合生態修復、景觀提升、環境整治等措施,改善用地環境,強化資源的有效利用。這些措施不僅有助于增加耕地數量、提升耕地質量,還能增強耕地的集中連片性和旱澇保收能力,從而落實國家“藏糧于地、藏糧于技”的戰略要求,推動農業現代化的實現。
以湖北省荊州市荊州區八仙嶺鎮的全域國土綜合整治試點項目為例,該項目區域內原有2 771個圖斑,經過整治減少了1 008個圖斑。整合后的地塊規整程度顯著提高,點狀用地明顯減少,面狀用地有所增加,這為后續農業的規模化發展和經濟活動的落地提供了良好的空間基礎,全面提升了農地空間資源的價值。
在推進土地綜合整治的過程中,第二層面的重點在于實現用地與產業的協同,進而打造多元化的空間模式。目前,我國鄉村地區在交通便捷和生態環境優越的條件下,呈現出第二、第三產業蓬勃發展、三產融合發展的良好趨勢。這些發展涉及住建、制造、交通和農旅等多個行業,但不同區域的鄉村特色產業存在顯著差異。同時,以不同類型產業為發展動力的鄉村分別對應不同的用地空間模式,這些模式與用地類型之間存在一定的相關性(見圖1)。
以我國東部地區的淘寶村為例,其數量占全國淘寶村總數的93.71%,其以電商產業為主導,涵蓋初加工、倉儲保鮮、包裝運輸、電商銷售等多個產業環節。這些淘寶村的用地特征主要表現為產業經濟活動多占用村民住宅用地,并與交通設施用地存在較強的相關性。在用地內部,大都形成了前店后廠的空間模式,同時還具有“飛地”特征。
此外,依托自然資源稟賦形成的人文類康養旅游小鎮也是鄉村產業發展的重要代表。王兆峰等[6]的研究顯示,我國人文類康養旅游地共有202個,其中康養小鎮(區、村) 達到84個,分布較為分散 。這些小鎮的空間分布呈現出“沿線、環城、傍景”的規律,主要受地理位置、交通設施和扶持政策等因素的影響。在用地方面,產業經濟活動與村民住宅用地、交通設施用地、商業服務業用地及自然資源優越的鄉村非建設性用地等多種用地類型存在較強的相關性。
另外,還有一類鄉村依托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條件,形成了特色種植養殖產業。據初步統計,到2021年底,全國特色種植養殖基地面積達到0.83億hm2,年度生產特色農產品13.85億t,養殖特色牲畜669.52萬頭,生產特色水產品2 470萬t,特色產業一產總產值達到9.7萬億元[7]。這類鄉村用地特征主要表現為產業經濟活動與交通設施用地、倉儲用地、用于農業生產的鄉村非建設性用地等存在較強的相關性。在空間模式上,這些鄉村呈現出生產規模化、配套用地一體化的特點。
綜上所述,不同功能定位的鄉村在特色產業落地過程中,經濟活動與用地類型的相關性強弱程度不同,且三者的空間模式特點也存在差異。因此,在挖掘和提升鄉村空間使用價值時,須兼顧路徑方法的普適性和鄉村個體的獨特性。宏觀層面,應把控用地的質量效益,對破碎混亂的用地進行綜合整治;微觀層面,則要關注產業與用地的協同,為產業落地和迭代發展提供條件。
3.2 路徑二:以土地資本化為手段提升農村土地空間的交換價值
土地資本化這一路徑是以鄉村增長機器的空間交換價值為著眼點,基于經濟學研究視角實現空間價值化的又一重要方面,同時也是增長機器完成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因。相較于單純提升鄉村空間使用價值的傳統路徑,交換價值的提升為鄉村未來的“增長”帶來了更多的可能。土地作為一種基本資源,經過權屬界定后轉化為財產,進一步融入市場則成為價值化的資產。而土地資本化,便是這一過程的具體體現,即土地作為一種可流通、可交換的資產,在市場中完成價值增長的過程。在我國,“三權”(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分置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為農地資本化創造了條件。政府的適度介入能夠加速增長聯盟的形成,從而保障鄉村增長機器作用機制的有效運行。
土地流轉是優化農地資源配置的重要方式,也是實現農地資本化、釋放空間交換價值的有效途徑。實證研究表明,農地流轉通過提高農產品產量來提升成本利潤率,有效促進了農民增收。在我國,許多鄉村已經開展了“放活農地經營權”的實踐探索,包括出租、轉包、抵押、入股、信托和農地證券化等多種形式。這些方式將土地資源以更加靈活的方式轉讓給具備更強生產能力和管理能力的主體,顯著提高了土地資源的利用效率,同時也為農民開辟了多元化的收入來源。此外,土地流轉還為農民提供了參與農產品加工、鄉村旅游等非農產業的機會,推動了農村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優化,對提升農村土地空間的交換價值和推動鄉村“增長”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4 空間價值化過程中可能存在的問題
4.1 土地過度資本化導致空間紳士化,農民利益受損
在鄉村振興與資本下鄉背景下,資本的逐利性使得農村土地有可能重蹈城鎮土地過度資本化的覆轍。這種現象表面看似是投資需求的膨脹,實則是土地資本功能對基礎性生產功能的沖擊。為了維護我國的糧食安全和土地的生產功能,必須確保土地空間使用價值的實現優先于交換價值的實現。同時,實踐經驗也表明,土地過度資本化會不斷提高土地流轉成本,使得投資門檻也日益提升。如此一來,農民企業家往往不得不承受空間紳士化的結果,從而導致鄉村增長機器可能依然無法擺脫傳統增長機器理論中空間交換價值高于使用價值的弊病。因此,當土地利用出現沖突時,應更多關注土地使用價值的樸素發展路徑。在推進空間價值化的過程中,優先選擇符合鄉村可持續發展要求的路徑具有重要意義。
4.2 因主要變量導致的各階層高度分化,利益分配不均衡
農民企業家兼具多重身份,既是土地空間價值的追求者,同時也是農業生產的保衛者。以農民企業家為主要參與變量的增長聯盟,相較于傳統的增長聯盟,具有緩和增長聯盟與反增長聯盟對立情緒的優勢,可有效消減鄉村增長機器運行過程中來自反增長聯盟的阻礙。然而,隨著農地資本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更多精英企業家的加入可能加劇其對利益的絕對追逐,導致農民在資本游戲中逐漸處于弱勢地位,階層固化現象日趨嚴重。因此,在實現農地空間價值化的過程中,必須采取積極措施來預防各階層的高度分化。首先,建立一個公平、透明、合理的土地流轉機制,確保農民的土地權益得到充分保障。其次,加強農民企業家與農民之間的合作,構建利益共享機制,避免土地過度資本化對農民利益的侵蝕。最后,政府應發揮監管和調控作用,加強政策引導和市場監管,確保農村經濟的穩定和可持續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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