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吉旺
歲月染白了頭,卻搞不清時空變幻。
夜夢中,最開心的是夢見父母伴我身旁,憶起童趣,無限快樂。
我的家鄉在寧海,那里臨山瀕海,人杰地靈,出過潘天壽、柔石、方孝儒等名士,人文底蘊十分深厚。我家中有兄弟三人,我最小。讀書時,父親對我們的學業十分重視,總是諄諄教導我們,好好讀書,以后可以改變命運,由穿草鞋變成穿皮鞋。
俗話說:百姓愛幺兒。
三兄弟中,父母最疼愛我,尤其是母親,我吃母乳,吃到五歲,母親說她不會給我主動斷奶,什么時候自己不要吃了,什么時候停掉。
一天,她坐在竹椅上梳頭,我搬起矮凳,坐到她面前吃母乳,忽覺母乳沒了味道,就不想再吃了。母親告訴我,那時的我已五歲,現在回想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童年,如夢似幻,純潔美好,天真無邪的我在那段時光做了許多趣事,這就是童年的魅力所在,那段美好且自由的時光在我心中永遠不會褪色,永遠無法忘懷。
記憶中的母親,身體格外硬朗,93歲前沒生過病,可在臨終前四天,忽然不會講話,躺在一張小小的木板床上,面容清瘦,雙唇微微抽搐,胸口起伏明顯,吃力地喘著氣,似乎有許多事要交代給我們。
在她的注視下,我們三兄弟跪在床前,只見她從被窩伸出手,大哥怕她涼,將手放回被窩,她又伸出來,小哥再放回去,如此再三,我上前觸摸到她的手,一陣冰涼直戳心底——母親的手沒了以往寬大、厚實、溫暖的感覺,只剩下干癟、冰冷和無力。
我對著母親的耳朵細聲說道:“媽,天太冷,手不要伸出來,別凍著。”一會兒她從身上拿出一個紙包,交到我手里。我打開紙包,是4000元人民幣。眼淚就下來了。這是平時我們給母親的,她舍不得用,一點點攢起來的。母親曾對我說:“你的兩個小孩還沒結婚,這些錢到時候留著給你的孩子結婚用……”母親臨終前雖不會講話,但我清楚她的意思。
慈母信佛,十分善良。臨終前四天的早晨還拿著佛珠在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那晚我去看望她,問她吃過飯沒有,她說:“你大嫂包的水餃很好吃,已經吃飽了。”問我吃飯否?我說吃了。待我離開房間,她對我說:“你樓梯要走好。”不料這是慈母最后的遺言。
每每夢到母親、父親,在夢中,我與他們多么親,多么近。可現實中時空阻隔,不能再相見,我一直懷念在心。
世上最近的懷念,是時空,像隔著一張白紙,把一輩子的慈愛、親情和懷念,遠隔一方。思念著,永遠的思念。時空是遙遠的、殘酷的,摸不著、看不到。
多年前,攜夫人出差到北京,想坐出租車,我們在馬路邊向出租車招手,路過的幾輛車雖亮著“空車”燈,卻沒一輛理睬我們,無人理會。
忽然手機響了,遠在芝加哥出差的女兒儲峰兒來電,愛人向她講述了我們在北京坐不上出租車的事。女兒問我們現在站著的是北京什么街,附近是什么地方,不要動,出租車由她來叫。
這真是不可思議。
女兒在美國芝加哥,我們在中國首都北京,怎么能幫我們叫到出租車?正疑惑不定時,一輛出租車就這樣停在我們身邊,這是現實。
時空是遠且近,時空似近且遠。
夢中的父母就在身邊,時空卻把我們隔那么遠,永遠無法再相見;女兒在美國芝加哥隔著萬里,那么遠的時空,卻為我們叫到了出租車,把時空拉近。
時空把我搞糊涂了,近的牽不上手,遠的就在身邊。
2023年的時空即將過去,這一年對我來說是一個黑暗的時空。3月份覺得身體不舒服,由于工作繁忙一直拖到5月份。在朋友幫助下,去上海華東醫院檢查,6月份即在上海腫瘤醫院開刀動手術……在夫人日夜精心的護理下,終于恢復健康。
我有句口頭禪:當企業家是不能生病的,企業家沒有時間生病。如今,我已退下來,公司由兒子儲江接班。其實當初兒子大學畢業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寧海繼承家業。他深知自己剛踏出校園,身上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不能夠擔起這么重的擔子。
為了讓自己能夠迅速成長,他選擇靠自己的能力,在一家外貿公司從最底層做起。一步一個腳印,經過了幾年的歷練,兒子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在杭州創立了自己的外貿公司,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管理者。
兒子的這些經歷也讓我很欣慰,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當年創業的影子,看到了作為一個企業家身上應該具備的獨立、自強,遇事的果斷、堅決的品質,我也可以安心地將企業交給他。在兒子的帶領下,公司顯出一派新氣象,銷售額大幅提升。可是作為父親,心里怎么也放不下,許多事都想為兒子分憂,將失去的時空盡量找回來。
抓住2023年11月份后的時空,和夫人一道三次來回柬埔寨,隨后去上海,又去蘇州,再去杭州參加浙江省首屆退役軍人協會成立大會,之后又到北京辦事,辦好又匆匆飛回公司。我堅信,抓住了時空,便抓住了人生活著的價值。
眺望候機室窗外,北京機場白雪皚皚。2023年這一截時空即將散去,窗外的飛機,在時空中不停地穿越。我忽然感到,這個時代需要人們穿越時空去生活,一部手機的操作雖難倒了老人,卻能穿越時空,創造新的世界。當一名企業家,隨時要有穿越時空的思想,掌握時空、利用時空、創新時空,如此終會成為一名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