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科幻（組詩）

寶樹

科幻迷

你向來覺得，在萬物中隱藏著

驚人的秘密，宇宙誕生的目的

或是在彼岸沉默守望的女神

使萬象變成隱喻的迷宮

42，或者神的九十億個名字

但如何能逃出這宏大的密室呢？

于是，買一本《科幻世界》

尋找從南門二到天鷹座裂隙的航線，

騎著單車，穿越生長可能性的鋼鐵叢林

與偽裝的外星生命擦肩而過

再踏上深夜的地鐵，沿著銀河邊緣

駛向仙女座星系，在7-11中尋覓探險補給

到賽博空間里征戰永世，卻只是

在你自己的床上醒來，困在另一層虛擬實在

你意識到，這一切早已發生過

真正重要的事件，必然已發生

在另一個紀元，或另一個宇宙

而你的記憶也已被清空

這難以察覺的空缺

正是秘密所在

于是你一次次打開不存在的故事

躍入星海中的深淵，雖不過是倒影

或倒影的倒影，但你知道

知曉這秘密的存在

已經是令人戰栗的幸福

科幻作家

生活在別處，于存在之外

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類或外星人

都與你相關，但你心知肚明

你對于他們，無足輕重

奉獻自我，亦與他們何干？

你必將失敗。你和你的事業，因區區智人

仍無法以光速前行，翱翔星云之外

或者像沉默的蓋婭，以萬年為一瞬

觀看地表眾生的快進戲，或是

用群星為鍵盤，敲出毗濕奴夢里的華章

但有什么關系呢？反正有稿費——啊呸

反正生活在別處召喚，誘惑你到

狄拉克海中尋找龍宮，等待可能性的涌現

竭力在飄飛的納米絲上旋舞

在墮入塵埃之前，仰望星辰——

你想起那頭曾與你對視的猛犸

目光中也隱藏著星辰

須臾，被風吹散在時間的荒野上

不可理解。寫出這一剎那，

不必理解

讀《基地》

群星若塵，銀河歷史的黃金時代

皇帝于諸旋臂中心端坐，凝視

光明中不可見的黑暗，如文王，推演

星空間秘密的卦變

他看到，屹立十萬年的帝國亦無非

是一場宏大的死亡練習，當射電風暴

從無何有之鄉吹來，吹滅群星

宛如盛大的日落，陰影籠向存在之海

下墜，下墜，皇冠與行省，下墜

墜入黑洞的表面視界，或遺忘中

諸神皆無法逃離，死去，只有一顆星飄飛

在宇宙的盡頭，夢想著下一次日出

下一次的日出，一千年或三萬年后

這區別亦有何意義？皇帝微笑嘆息

起身，走過和煦陽光下的芝加哥街區

喃喃吟誦著勃朗寧的詩句

“那最美好的，尚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