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瓷基因（組詩）

張敏華

謙 卑

山水相連的上林湖，

時空被追溯，挖掘，跨越。

每一次忘我的

凝視，都隔著天生的原鄉，

足夠沉寂。

在通往湖的小徑，暮色中

遇到自己——

彎腰，保持一種謙卑。

從湖上吹來的風將香樟林

抱緊。

胎 記

眼前的上林湖，是慈溪身上

一塊秘色的胎記。

越窯燒制的青瓷：罐，壺，碗，盤，缽，香薰……

鳥獸鏤雕在上面，

它們的骨頭，都變成了

瓷片。

哦，窯也是墓呀——

青草萋萋，秋葉菊黃。

慶幸的是，千年過去，窯沒了，

瓷片還在。

看見幾只螞蟻

從瓷片下爬出來，又開始

相信了人生。

搖 晃

如水似玉的越窯青瓷，

釉稀見之色。

而每一次去越窯青瓷博物館

都會沉迷其中——

愛不釋手，想著“占有”。

瓷片鋒利的

芒刃，會傷眼睛，

割傷手。

放下青瓷的

瞬間，感覺整個青瓷博物館

搖晃了一下。

青瓷知道

無限的氣象，有限的水域，

源于天地和初心。

是上林湖，護佑這一方水土。

孩子從湖里爬上來，就長大了。

長大了就成為一名燒窯工：泥與水，水與火，

火與煙，煙與汗，

用粗獷的聲音

吼出“唷喂、唷喂”的窯工號子。

起風了，號子的余音

傳到五磊寺。

一生何求，青瓷知道——

活著的青瓷，以一種堅硬

于萬物中。

安 靜

這應該是最安靜的一天，

臺風還沒到來，洪水已離去多日。

烏篷船在上林湖

劃著，湖像一塊剛出土的

秘色瓷片。

不遠處的栲栳山，因上林湖的

安靜，變得仁慈——

好像真的有仙人在護佑。

青山明月，清風不急。

草木間，那些形而上的越窯青瓷，

仿佛一直存在著，仿佛

又在喚醒什么。

活在低處

而今愿望像手里的這些

瓷片，微乎其微。

湖邊蘆葦叢生，叢生的

還有水里的菖蒲，睡蓮，菰，水蔥。

往前走，蘆葦還沒有抽穗。

往回走，窯火已錯過千年。

這么多年，我們被

改變很多，還將被改變更多。

像這些瓷片，或水植物，

我們仍活在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