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劍的人

張篤德

自己就是一座廟宇

雙手合十

自己就是一座廟宇

默守讓風雨都靜下來

執念的日光與月華，一如香火中

凡塵與念珠里圓潤的歲月

歸于鐘聲和內心

一遍遍誦經，素衣有了高度

人世間盡收眼底，萬事匍匐在地

不貪、不嗔、不癡、不慢、不疑

聽鳥鳴，嗅草木花香，品露珠

修行可以通靈。向遠的路

在祈禱中變得平坦，化解

苦痛、哀愁，指尖上升騰祥云

所有期待和向往之事

閉上雙目一一兌現并抵達

雙手合十，天地一體

祈福，保佑，感恩

無聲的語言，普度眾生

具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練劍的人

劍，是從自己身體里

抽出的最硬一根骨頭

一遍遍砥礪歲月的鋒芒

刃上閃爍出寒光

應該擁有一間房屋

否則，劍掛在何處

沒有仇敵可殺

只抽刀斷水

殺看不見的空氣

殺一年四季荒蕪的時光

最后把劍心指向自己

身著白色練功服

一招一式都是魂魄在舞蹈

劍，平和、舒緩

劍柄在手腕上只輕輕一抖

嗖嗖的風聲就會響起來

煞有介事的好景致

白亮亮地被斬落一地

了無血痕

空城計

一個人怎么就淪落為孤零零的城池

薄情的鐵蹄翻起世故的塵煙

四面楚歌，殺聲和號角一寸寸逼近

比灰色的城墻還陰沉的破舊身體

坐在城門之上，虛擬的千軍萬馬

埋伏在風中，只要輕輕一抖手中的羽扇

就會飛沙走石，硝煙彌漫，血流成河

安詳是最好的偽裝，讓琴音氣定神閑

飄出去很遠很遠。這還不夠繼續演繹下去

還要讓打掃城門前街巷的老軍

一絲不茍地舞動從容，掃不是垃圾的垃圾

一粒粒不存在的灰塵，揚起來給你們看

城門洞開，請你殺馬過來

兵臨城下的強敵，可有可無的戰事

掠取你想占有的一切吧

我已釋懷

肉身是虛無的

我每一次心跳都似在縱情放歌

一個人的淪陷，輕松而又豐盈

走失的人

人來人往的十里長堤

路邊，貼滿了尋人啟事

男，五十七歲，身高一米八

上身半袖白色短衫，下穿八分綠色短褲

腳下是黑色涼鞋。頭發基本斑白

面容和善，看照片上走失的人

出走于哪天哪日，是記憶力喪失

還是自我放棄，抑或突遇不測

草木一樣行走于世，一生遭遇過什么

過失、錯誤、無望、失落

惋惜，擔心，釋然，為他人也為自己

在尋人啟事前，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人生的告示，也是告慰自我的悼詞

一生太長了

——題著名作家張潔油畫

最后，一定要有光和色彩

一生太長了

必須卸下沉重的假面

臉色通紅，瞳孔被血色涂抹

青春和美貌是虛無的

有一雙翅膀隱于身體內部

俊俏的臉多像力量的拳頭

闖入深厚的藍海，孤傲而飛

在曠野里化身為一只小獸

小獸其實不小，只是世界太大

站在山脊上的神馬征服了領地

卻在自己的高峰上低垂下頭顱

只有雪豹的目光警覺、蔑視一切

有母性的犀利，溫潤而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