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金成 婁銀梅
[摘要]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優勝劣汰”雖然建構了有效的勞動動員方式,但沒有消除社會長期貧富分化的局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順應經濟全球化趨勢,確立了在資源配置上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緊密結合的機制。這一創新構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實踐樣態:在運行理念上,推動“競爭—平等”原則轉變為“自由—平等”原則,使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成為可實現的目標;在運行機制上,將“政府一般作用”提升至“政府更好作用”,促進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協調發展,以人的全面發展支撐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在運行原則上,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
[關鍵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式現代化;理念;機制;原則
[中圖分類號]F1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608(2024)03-0016-08
從一般意義上而言,市場經濟是運用競爭機制配置社會資源的經濟形式,即在法治前提下,人們通過自身勞動提供商品和服務,在開放環境中進行競爭,并依據市場方式衡量其勞動價值,以獲取一定的利益份額,體現所謂的“自由競爭、優勝劣汰”。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萌芽于商品經濟,是后者規模化、法治化、一體化的產物。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歷史進步意義在于:其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一直以來制約人們發展的民族、階級、出身等方面的一系列限制,只把人看作勞動者,只從勞動能力、勞動水平去決定人的利益分配地位。在這一意義上,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實現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有效的勞動動員。
問題在于,歷史不斷發展進步,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雖然在生產力發展領域取得了長足進展,卻無法改變貧富分化的局面。進入經濟全球化時代,資源配置開啟了全球模式,人類經濟活動面臨全新發展條件,這使社會主義者得以在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這一目標指引下創新市場經濟形態。其一,隨著基礎教育乃至高等教育走向普及化,腦體分工界限趨于模糊,科學技術創新不僅越來越支配現代服務業,而且加速滲入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人的全面發展以及勞動方式腦力化,成為實現現代化的題中應有之義。其二,資源全球配置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勞動者強弱尺度,資源配置的適配性具有了顯著經濟意義,吸納弱勢群體進入新的分工體系并幫扶其成長為獨立市場主體越來越成為新的經濟增長方式。兩項疊加,意味著人類面臨新的歷史發展機遇,客觀上要求創新市場經濟形態。如果說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天然傾向于“強者支配弱者”模式的話,那么,經濟全球化則越來越凸顯“強弱平等合作”模式,這為弱者變強并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奠定了基礎。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出現順應了這一時代要求。在一定意義上,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開啟了市場經濟創新形態的實踐歷程。改革開放使我們實現了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轉變。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1]。這意味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理念上完成了整體“形塑”,繼而使市場經濟創新形態邁入新的發展階段。在這一過程中,運行理念、運行機制、運行原則等方面的創新雖然仍在路上,但其實踐成果和邏輯前景卻無不展示了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支撐作用,標志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
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運行理念方面的創新
人類有兩種自然稟賦伴隨著人類文明史始終:一是人的大腦組織所形成的意識能力,二是人的群居方式所形成的合作能力。馬克思、恩格斯發現:“受分工制約的不同個人的共同活動產生了一種社會力量,即成倍增長的生產力。”[2]既然分工生成的人的合作能力能夠帶來成倍增長的生產力,那么,要獲得更高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就必須選擇社會合作。凡社會合作都需要某種性質的平等原則,并以此構成所需要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平等,作為共產主義的基礎,是共產主義的政治的論據”[3]。
然而,個體之間由于先天稟賦和后天際遇的差別,在意識、能力等諸多方面是不同的,由此構成了人類文明史中的常態化矛盾:生產力發展所需要的生產關系平等性與勞動力現實所呈現的生產關系差異性并存。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正是以此為前提建立了自己的認知模式:既然每個人都希望在追求利益最大化方面與他人擁有平等權利,既然人們在能力上并不平等,那么,唯一可行的就是提供一種公平的競爭環境,并使所有人都接受“自由競爭、優勝劣汰”的結果。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一度將此看作終極的經濟形態。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雖然創造了快速發展的生產力,卻深陷尖銳對抗的生產關系。人類理性很難面對社會長期貧富分化而安之若素。社會主義理念超越了資本主義理念,發現了另一種路徑:通過推動勞動方式腦力化來消除勞動者能力質差,進而因精神勞動成果的可無限復制性而實現社會共享局面,使勞動能力差異性無限接近生產關系平等性,最終在“每個人的自由發展”[4]基礎上使人類進入真正的社會平等時代。
傳統歷史進程一向體現出強者富裕的特點,這被看作個體差別的映射,與優勝劣汰的生物進化規律一致。中國式現代化包含的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宣示了一次思想解放,意味著對歷史規律的全新解讀——用社會主義“自由—平等”理念代替資本主義“競爭—平等”理念。“競爭—平等”固化了個體稟賦差別,認為其所造成的能力差距無法逾越,任憑優勝劣汰機制發揮作用;“自由—平等”確認人類具備同等生物進化水平,認為一旦消除發展資源分配不平衡、不充分狀態,就可淡化先天稟賦的“隱喻作用”,使其成為個人自由的體現。
(一)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競爭—平等”模式的學理分析
資本主義市場競爭體現出對法治條件的依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既規定了競爭中“自由”的邊界,也創設了競爭中的“平等”條件。其歷史意義在于,消除了外部條件對人們運用勞動能力的限制。在西方學者看來,市場機制越是能夠排除勞動能力之外因素的干擾,競爭就越公平,社會也越平等;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進一步完善只能取決于越來越公平的競爭條件預設。“對于那些確實認識到階級依然存在的人來說,社會階級的存在主要是個人能力不同的結果而不是生產過程中的社會關系運行的結果……根據流行的假設,經濟不公平對于保持西方社會的機會結構有著功能上的必要性。沒有經濟不公平,個人將不會有取得成功的激勵,因此,經濟不公平是心理激勵過程和資本主義的功能性需求的重要連接點”[5]。持此觀點者信心滿滿:“機會平等是對不平等的一種強有力的合理性證明。如果所有的人都有平等的機會成為不平等的,那么不平等的結果就必須被認為是合理的和公平的,是對個人稟賦的‘天然不平等的反映,而不是結構化的社會過程的反映。”[6]
美國學者羅爾斯概括了以洛克、盧梭、康德為代表的契約論,并提出了“作為公平的正義”理論。該理論認為,可以更為合理地設置原初狀態,即原初狀態中的各方除了具有關于社會理論的一般知識,不知道任何有關個人和所處社會的特殊信息,以此盡量排除社會歷史和自然方面的偶然因素對人們生活的影響[7]。這一思考方向針對的是競爭客體方面的平等。
問題在于,競爭主體之間同樣存在著平等問題。個體的生命樣態不僅取決于先天稟賦,而且取決于后天際遇,二者都具有偶然性或隨機性。即便是需要在某種意義上推出平等原則,也只能將這一原則局限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圍內。正因為如此,西方思想家傾向于把“競爭—平等”僅僅與客體條件聯系在一起,他們的全部努力就是致力于尋找所謂的接近徹底公平的競爭前提,前述羅爾斯的關于正義的理論就體現了這一努力趨勢,其積極意義雖值得肯定,實際上卻很難實現。個體生命活動受物理環境、人際關系等各種隨機因素的影響,人類競爭在任何時候都只能擁有相對公平的外部條件。
(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自由—平等”模式的邏輯依據
整體而言,與競爭客體條件不平等相比,競爭主體條件不平等更為值得注意。從競爭客體條件看:其一,競爭客體條件不平等具有自發趨勢,一定程度上屬于競爭衍生現象,如果沒有治本之策,事實上難以避免;其二,競爭客體條件不平等存在疊加效應,越是往后,消除成本越高,消除效果越不理想。從競爭主體條件看,存在兩種規定性:其一,源自主體先天稟賦和后天際遇的基礎性差別,彰顯的是個人生命的特異性,與個人性格愛好、人生志趣聯系在一起,是無須改變也不應該改變的存在;其二,源自主體先天稟賦和后天際遇的社會性差別,彰顯的是社會競爭的某種尺度,在現實中之所以變得引人注目,是因為社會競爭所驗證的個人能力出現了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之間的質差。人們已經清晰地知道,腦力勞動是最能體現人類生命活動“自由的有意識的”[8]特性的勞動方式。腦力勞動能夠讓勞動主體運用理性方式,實現多種生產要素的相互作用,不僅是對接了歷史和社會資源的勞動方式,而且是具有很高效率的勞動方式。相比較而言,體力勞動單純依賴勞動者身體所具有的物質力,具有有限性,屬于效率較低的勞動方式。競爭主體條件不平等突出地表現在腦體方式的質差上,折射出發展資源的某種匱乏狀態,而這恰恰是人類通過努力可以消除的不平等現象。
一旦選擇從競爭主體方面去營造平等條件,出發點就是人類“自由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其中,“有意識”取決于大腦組織,是理性前提,也是人類能夠按照任何一個物種尺度進行生產的基礎,奠定了人類個體之間平等的客觀基礎,即在生物進化層面使人們普遍達到同等水平。“自由”這一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有意識”方面的個體差別。按照生存相關性,自然界賦予個體的遺傳性狀差異往往利弊兼具。不同個體的優劣區別之所以被夸大,是因為社會附加了自身需要尺度。就此而言,社會對個體先天稟賦的選擇性,實質上表明了人類整體發展水平的局限性。
只有消除了勞動能力質差,即消除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間的鴻溝,人才能進入現代以科學技術為先導的發展模式,進而共享人類理性的成果。盡管勞動者在腦力運用方面的差別是永遠無法消除的,但它使人類能夠站在不同角度考察和介入發展任務,形成一種綜合的、立體的、多樣的力量體系,從而使人類能夠更深入、更完整地認知整個世界。人們會發現,人類“自由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的最大魅力,最終將體現在其整體運用方面,這是人類獨有的一種能力,是自然界對人類的厚愛。
(三)人類合作從“競爭—平等”向“自由—平等”演變的必然性
人類合作所要求的社會平等一直處在發展演變中,從“競爭—平等”向“自由—平等”演變具有必然性。
其一,從歷史進程來看,社會平等原則需要經歷“生命安全平等—勞動價值平等—生命活動平等”諸發展階段。就生命安全平等而言,這是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所建立的社會合作模式的體現,是人類得以進入文明史的重要原因,較之原始社會后期的“英雄時代”所造成的搶掠、戰爭、草菅人命等局面,雖然讓一些人失去了人身自由,但使勞動者獲得了較為穩定的生存條件,生產力也由此進入穩定發展階段。就勞動價值平等而言,這是商品經濟時期,市場把勞動者的勞動能力簡化為勞動價值后建立的價值平等交換機制的體現。這種機制更好地調動了勞動者的積極性,促進勞動者各盡所能,全面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使人類財富進入迅速積累階段。就生命活動平等而言,這是人類追求的理想社會,不僅意味著生存資源和發展資源都達到充裕水平,而且意味著人們的生命活動越來越與個人志趣、偏好有關,體現出包容了個體差別的社會平等。在這一社會中,人們因普遍擁有自由而實現了平等,自由變成了社會平等的尺度。三種平等模式的遞進發展,大體展示為平等原則從整體性向個體性、從抽象性向具體性發展的過程。
其二,奉行“競爭—平等”,標志著勞動價值平等原則發揮支配作用。所謂“競爭—平等”一旦止步于“自由競爭、優勝劣汰”,就是認同社會不平等。現在看來,社會競爭之所以能夠成為歷史進步的動力,原因就在于發展資源匱乏,為了解決資源分配問題,人類不得不選擇競爭予以應對。其實,矛盾化解之道就掩藏在矛盾的結構方式之中:社會合作所要求的平等與人的能力的客觀差別并非固化狀態,一旦所有人的勞動方式都趨同于腦力化,那么,鑒于腦力化勞動成果的可無限復制性,人類就可以共享這些勞動成果,進而在保留勞動者個人志趣和偏好的基礎上實現一定程度的社會平等。
人類與其他動物存在根本性差別:動物的個體差別一開始就屬于“命中注定”,只能按照“適者生存、優勝劣汰”的規律存活;人類卻因實踐能力的存在,能夠修正個體差別的性質和意義。如果說個體在物質層面(性別、年齡、體貌、體力、稟賦等)的差別是顯性的,也是難以改變的話,那么,意識能力這種隱性差別就是可以逐步趨同的。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說,動物不能建立與自然界的關系,它們本身就屬于自然界;而人類運用意識能力,有可能跨越個體差別,作為越來越強大的整體面對自然界,進而通過掌握自然規律,獲得越來越多的個人生命自由。
其三,致力于意識能力發展,是人類擺脫自然界束縛的重要路徑。意識能力的整體增強取決于發展資源總量的增加,與人類社會生產力發展有關。兩大因素決定了人類實現“自由—平等”是一個長期過程:一方面,現實中人類社會生產力水平仍然不足以為所有社會成員提供充裕的發展資源,還需要后代人的艱苦奮斗;另一方面,人類與自然界的關系正在上升為第一關系,從中獲得生命自由需要人類的持續努力。換言之,如果意識到人類與自然界的關系是第一關系,也是最重要、最基本的關系的話,那就會進一步懂得:改善與自然界的關系歸根結底取決于人類整體能力的增強,只能漸進實現。
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運行機制方面的創新
市場經濟的效率機制歸根結底體現在資源配置的合理性上。現在看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由于固守“競爭—平等”模式,沒有意識到腦力可塑性所展示的人作為生產要素不斷演進的事實,因而止步于對“自由競爭、優勝劣汰”的片面認知。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將“政府一般作用”提升至“政府更好作用”,消除了這一弊端。“政府一般作用”被“政府更好作用”代替,這一機制創新不僅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長期發展的成果,而且是經濟全球化演變的要求。首先,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發展規律的思想,為落后國家無產階級取得政治權力提供了思想武器;其次,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合理使用政治權力提供了歷史經驗,既讓中國以運用為主的權力觀不同于西方以防范為主的權力觀,又在價值指引和制度約束方面致力于實現政治權力的自我凈化。“政府更好作用”致力于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在鼓勵強者的同時幫扶弱者,力爭實現雙方協調發展。
(一)資本主義“政府一般作用”及其原生弊端
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依靠“自由競爭、優勝劣汰”機制完成。“政府一般作用”主要體現在為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提供法治環境上,其重要結果是財富向強者集中,在推動生產力發展的同時使勞動者競爭的資源條件越來越不平等,并加劇社會貧富分化。與之相關聯,如果腦體分工成為主導,那么,腦力勞動者作為強勢的一方,往往利用其理性優勢,刻意營造出一系列伴生因素,有意無意增加其自身勝算,由此衍生出市場機制的原生弊端。首先,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存在“先天稟賦特權”現象。人們無視個體先天差別,將優秀天賦看作這些幸運兒的特權,并借此夸大先天差別的決定意義。其次,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存在“馬太效應加權”現象。人們假定,已經獲得成功的人更有可能再次獲得成功。這種心理傾向使那些擁有較多資源的人更容易獲得新的資源。再次,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存在“自由裁量賦權”現象。自由裁量權取決于執法者的主觀判斷,其運用往往導致嫌貧愛富、扶強凌弱現象[9]。可以說,“先天稟賦特權”“馬太效應加權”“自由裁量賦權”相輔相成,客觀形成助力強者的隱性趨勢,不僅嚴重沖擊了市場公平性,而且極大遮蔽了勞動能力差距具有暫時性的歷史真相。
站在少數強者利益立場上的西方國家,偏執于靜態判斷,把“自由競爭、優勝劣汰”固化,也把社會不平等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資本主義是有活力的,因為它是不平等的,而平等化的嘗試則最終會導致進取心的窒息”[10]。資本主義國家毫不猶豫地把階級分化與能力差別聯系起來:“對于那些確實認識到階級依然存在的人來說,社會階級的存在主要是個人能力不同的結果而不是生產過程中的社會關系運行的結果。”[11]新自由主義者赤裸裸地從天賦上鄙視競爭失敗者:“非常貧困的人們(或者‘下層階級)的命運就在于他們自身的性格特點,包括智力低、道德品質差以及/或者工作意愿低。”[12]他們冷酷地認為:“必須允許饑餓發揮作用,以迫使勞動者盡力。否則,他們將降低努力程度,并摧毀唯一讓他們不挨餓的保障。”[13]
資本依靠“一人一票”為其民主政治贏得了不錯的平等聲譽,但同時,“一人一票”也造成了個體權益碎片化。面對掌控了大量資源的資本,個人處在弱勢地位。無論什么政治議題,都是資本所為,不同議題來自不同資本,選舉只能是在不同資本之間選擇。可以說,把國家權力交由“一人一票”決定,構成邏輯悖論:國家職能理應對接民眾整體性、長期性利益訴求,國家需要堅持超越任何個人或團體的價值原則,但讓并不熟悉國家事務的人去選擇,要么導致這些人受直接利益支配,要么導致這些人屈服于從眾心理,最終只能使其被操控媒體的資本左右。“一人一票”形式上的平等掩蓋了實質上的資本競爭,是西方政治體系失職失能的根本原因。
(二)社會主義“政府更好作用”及其促劣變優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政府作用彰顯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重大區別,該區別與政府擁有的資源條件密切相關。中國共產黨領導是“政府更好作用”的根本動力,由此生成了兩大獨有的資源條件:一是思想資源,即通過無產階級實現全人類解放的初心和使命;二是物質資源,即新中國成立以來形成的以國有企業為主體的公共財富。
西方個人自由發展模式是人類整體進步不可或缺的環節。西方意識形態的誤區在于:把個體本位原則極端化,夸大個體生命存在的唯一性和價值絕對性。實際上,改善與自然界的關系歸根結底取決于人類整體能力的增強,個體始終離不開社會整體,其存在感無一不發生在社會關系之中,個體意識能力的形成和運用與社會整體密切相關。
為了遏制市場原生弊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借助“政府更好作用”。首先,在分配中向弱勢群體利益傾斜,補償市場原生弊端造成的分配不合理局面。其次,抓住經濟全球化提供的歷史契機,通過幫扶弱勢群體形成新的經濟增長點。市場原生弊端體現在腦體分工排斥體力勞動者進入現代經濟體系上,政府幫扶弱勢群體關鍵在于“扶智”。從這一意義上說,中國式現代化所要求的人的全面發展必然強調生產方式上增強的文化能力,即要更好地解決勞動方式腦力化問題。
國家是人類進行社會合作的客觀需要。作為超越個體利益的整體利益的表達,國家展示了一種秩序原則。這種秩序原則也是一種關系原則或合作原則。該原則要想為所有參與者接受,就必須考慮所有參與者的訴求。換言之,國家內含一種平等原則,雖然平等本身是有層次區分的。國家在不同歷史時期所主張的社會平等,最需要考量的就是“被大多數人接受”。一開始,國家職能主要體現在社會關系層面:由于平等原則的相對性,國家不得不對由此產生的矛盾進行調解,其目的就是維系社會合作的存在。而“政府更好作用”涉及如何順應發展整體性和長期性要求的問題。能否做到這一點,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家是否能夠形成集中統一的社會意志。在一定意義上,西方是被資本綁架了的國家,西方民主政治模式顯然做不到這一點,這也是它們從根本上否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原因。
(三)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政府更好作用”的必然性
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推進了人類現代化進程,但也留下了難題:其成果伴生持續存在的貧富分化及頻繁發生的社會對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化解難題的方略是:用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代替貧富分化以消除社會對抗,用人的全面發展代替腦體分工以持續創造更高水平生產力。中國式現代化主張把人的全面發展與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統一起來,體現了“政府更好作用”的精髓。
要持續提高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以保證社會財富越來越充裕,就必須充分發揮全體勞動者尤其是勞動能力強的人的勞動積極性,將利益分配向強者一方傾斜。由于這會在客觀上持續拉開貧富分化的差距,因此,還需要幫扶弱勢群體,使公共資源能夠更有利于弱勢群體,并且通過分配機制,使利益向弱者一方傾斜,從而為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奠定越來越堅實的社會基礎和物質基礎。雙方的統一性體現在:前者為后者提供越來越扎實的資源條件,后者越來越改善前者的發展形勢。這樣一來,從一部分人先富最終轉變為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就必須經歷一個較長的時期。在這一過程中,雙方的速度和力度要通過政治權力來統一協調,從而使利益不均衡漸次達到均衡,進而為所有社會成員提供充分的、均衡的資源條件。
自人類進入經濟全球化時代以來,促劣變優正在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對弱勢群體幫扶不僅是對經濟全球化趨勢的順應,而且是對經濟全球化所提供的新的發展條件的運用。隨著基礎教育乃至高等教育趨于普及化,腦體勞動之間的鴻溝正在逐漸變小,再加上通過政治權力調控來擴大資金、技術、管理等幫扶,弱勢群體越來越能夠掌握科學技術。全體人民共同富裕越來越呈現為一種客觀趨勢。
與此同時,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也越來越體現在對老弱病殘群體的關心和照顧上。老弱病殘群體被呵護的程度與社會文明程度是一致的。不同于動物的物種延續本能,人類不僅保護幼小,而且關注老年人。人類對生命全程的關注,突出了個體存在的完整價值訴求。“養老”已經成為解決民生問題的重要領域:一方面,老人屬于弱勢群體,在市場競爭背景下,如果得不到適當照顧,就會成為解決民生問題的短板;另一方面,老年階段體現了人類生命終點的狀態,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階段,對老人的關注和照顧是社會平等的體現,也是人類理性認同的價值選擇。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運行原則方面的創新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優勝劣汰機制基礎上建立了促劣變優機制,推動勞動方式腦力化,有可能形成前所未有的共享局面。由于精神成果的特點是可復制性,因此,勞動方式腦力化會將這一特點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這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對共產主義的創新理解:共產主義不僅是物質形態的生產資料公有制,而且是精神形態勞動成果的共享制;不僅可以經由社會革命實現,而且可以經由生產方式創新實現。
(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人類發展精神的體現
人類作為自然界物質運動所形成的生命物種,一誕生就被深深打上自然界的烙印,人體的物質規定性決定了其對空氣、溫度、水分、食物等的依賴,而這些無不取決于自然環境。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民生的基本前提,是人民生命健康、生活幸福、生存快樂的基礎。理想的人類社會,無不體現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狀態。
人類是地球上唯一能夠從根本上改變自然界的生命物種。盡管不同國家在發展水平上存在重大差異,因而在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和利用上存在顯著差別,但是,由于地球上人口數量眾多,整體的人類活動所形成的積累效應,會對人類生存條件產生諸多影響。生態環境本質上是以人類為主體的。地球的生態系統存在內在的關聯性,一個區域發生的變化,或多或少、或遲或快地影響著整個世界。美好的生態環境會帶來人類的安全感、獲得感、幸福感,惡劣的生態環境也會帶來人類的危機感、失落感、負罪感。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不僅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內涵,而且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題中應有之義。
(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當下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必由之路
和平原則本質上是平等原則。地球是人類共同的生存家園,雖然地球上的各個共同體由于歷史文化、地域關系、發展機遇等一系列條件不同,而在發展水平方面有所區別,但是,這種不同僅僅是一種暫時的現象。以共同的生物進化水平為基礎,不同族群客觀上擁有同等的意識能力和合作能力,這奠定了平等原則的客觀基礎,也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共商共建共享”邏輯的依據。只有那些醉心于強者支配弱者理念的人,當然這種理念在人類文明史初期體現了發展生產力的客觀需要,才會以“霸權、霸道、霸凌”的態度對待同類。事實上,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越來越多事實表明:強者支配弱者的理念和行為不僅不得人心,而且需要的管理成本更高,相反,強弱之間的平等合作越來越受到歡迎,強弱合作所產生的效益也日益提升。一旦人類彼此之間的合作事務以平等原則展開,則社會內部的矛盾甚至對抗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人類命運共同體才能更好地從理論走向現實。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密切相關。人類社會發展的基礎是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社會之所以形成不同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原因之一就在于不同的人在社會分工體系中占據不同的位置。在腦體分工背景下,體力勞動者往往作為生產要素出現,而不是像腦力勞動者那樣同時作為勞動主體出現,這使體力勞動者往往被排除在以科學技術發展為標志的現代生產方式之外。如前所述,這一局面源自社會資源總量無法滿足所有人發展的現實,因此,社會資源的配置不得不處在某種“不平衡不充分”狀態。要走出這一困局,就只能通過發展社會生產力來增加資源總量:一方面,要堅定不移地樹立人類社會平等的目標,認清市場競爭導致優劣分野的現實;另一方面,要充分意識到社會平等取決于人們勞動能力同等化這一基本事實。因此,要超越市場的選擇性,包容不同的文明模式和多元的自由個性,切實體現“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14]這一選擇。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載體
《共產黨宣言》提出,未來社會“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15]。這一論斷表明,“生命自由”是人類發展的終極目標,而平等只有在共享自由的意義上才是理想的、最終的平等。只有認同社會平等,才能理解中國式現代化所內含的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載體,其目標、機制、原則三個環節是內在統一的。其中,設置目標的創新著眼于發展理念的改變——最大的突破是用自由規定了平等,通過個體差別基礎上的社會平等確立了邁向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可能性;運行機制的創新著眼于發展要素的修正——最大的突破是用政府作用補充了市場作用,以政府作用和市場作用的協調發展共同支撐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實性;策略原則的創新著眼于發展規律的深化——最大的突破是建構了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宏觀發展前提,通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人類社會和平發展等體現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漸進性和持續性。三者歸根結底致力于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這一核心目標。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優勢集中體現在“政府更好作用”對市場自發機制弊端的優化上。正如黨的十九大報告所說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是中國共產黨領導。”[16]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排除政治權力介入市場,導致資本做大,助推了權力分裂,國家權力客觀上成為各種資本逐利的工具,本來應該維護社會整體利益的國家,由于失去了集中統一力量而失去了代表社會的權威性,被擠壓乃至被邊緣化。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張揚個人自由的絕對性,并以此取代社會平等目標,這或許在人類面臨生存資料匱乏的時期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當人類走出這一時期時,社會平等成為新的發展動力,國家權力適時地把調整生產關系的重點轉移至幫扶弱勢群體方面,自然就順應了時代的需要。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載體,其所追求的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一旦成功,就能夠為全人類共同富裕提供模板和樣本。人類依靠“自由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借助精神成果的可無限復制性,把個體能力與整體能力統一起來,由此形成精神成果的疊加機制,使人類整體能力持續提升,從而不斷改善和優化人與自然界的關系,最終使人自身獲得越來越充分的生命自由。如果說人類生命活動的基礎和載體是個人,那么這一生命活動的放大則要依靠人類群體。人類對自身生命活動特性的仰仗無可辯駁地把個人與整體統一起來:起點是個人,終點是整體;沒有意識能力的個人展示,人類發展就失去了源頭;沒有意識能力的整體運用,人類發展就失去了可持續性。人類走到今天,勞動方式腦力化趨勢已經形成并不斷深化,人類將以最強陣容面對自然界,馬克思早年所描述的人道主義與自然主義的統一或將得到實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現了與唯物史觀所揭示的歷史規律的契合,將推動中國式現代化迅速發展,不僅會創造越來越豐厚的社會財富,而且將為人類社會展示一種全新的發展前景。就此而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市場經濟的創新形態,也是市場經濟的最高形態,還將成為市場經濟的最后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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