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馬（四首）

翟鹿

多余的一天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我放下愧疚 逃離期盼

把松弛的神經晾曬在欄桿上

然后花很久的時間

讀一封不會回復的書信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人們從悲傷的水塘中

以遺忘了昨天的姿態

去到四季的反面跳舞

舞池中央的人沒有發言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沒有記錄顯示 秋天同你

都會如實到來

我還是等待 因為

這一天我只做失去意義的事

總之 是多余的一天

今天不清洗我的靈魂

我只是隨意看看

如同藍鯨把它的陰影

隨意地倒入大海

攻陷堡壘的人

人生在世雖短猶長

為了對抗無聊

有人設計出一個又一個堡壘

城池里的人必須互相攻陷

一個入世者 需得熟悉游戲規則

當權者總以勝券在握的姿態發言

藝人高喊著我要C位躊躇滿志

一個家族的父親可以質疑一切

但從來不會質疑自己

世俗告誡一個年輕人必須擁有理想

理想是有一個要攻陷的堡壘

至于具體是什么并不重要

從前我也有一個堡壘

我揮舞著劍沖進去

把同行的人擠掉 將木偶人斬殺

后來我犧牲掉 飄到天上去

俯瞰這一切時 發現

只有地獄里人才會迫不得已互相傾軋

如果人類的對手是無意義

那人類究竟是什么？

是怎樣邪惡的神靈

制作出這樣一場游戲？

沒有永遠被占有的城堡

只有從未停止的戰斗（意義）

殺掉最多的人被載入史冊

我們像被上了發條的永動機

被永恒的驅使

來呀，西西弗的巨石又將滾落了

頂住 頂住

再將它推上去

停的鐘

臥室里停掉的鐘 帶來了

一切都停止的錯覺

隨之而來的是——空間的靜止

明天不再到來 你我再無法拉遠

或靠近 一切諸如愿望的詞語

在靜態中失去意義

昨天成為一個概念 因為

今天永遠是5月5日

總之它選擇在此刻停止 在我

最想停止的時候停止

貓咪蜷臥著睡覺 仿佛沒有呼吸

太陽光的移動很微小 可以忽略

在寫這一首詩的

另一個空間里

享受一回宇宙中的

短暫駐留

我所生活的壓縮世界

黑洞里向外的最后一眼

和那個 停掉的鐘

童年的小馬

我是你遺漏掉的一匹棕色小馬

被放置在 舊房子高高的屋頂上

春天的時候 我乘著一座橋

降落在你有夢的夜晚

你一翻身 我便

幫你擦一擦

你慌張的淚痕

你一定想不起我背上的綠色的花紋

十歲時 你說 想要綠色的斑馬

媽媽打你 世上沒有綠色的斑馬

你用畫筆在我背上涂開

那是一場 美好的刑罰

畫筆是你

美觀的刑具

我住在你 最荒涼的故鄉里

我不怕你 因不堪回首而

將我故意遺漏

我只怕你 嬉笑沉吟時

瞥見我 陌生地發愣

而后若有所思地

拾起 再拋棄

春天的湖水有如大海

我回到荒唐的童話里

關于你的生命 我只是

來看看 就走

路上路過很多維度和房子

拍一拍匆忙的行人

他們肩膀發冷 一如我

在你回憶里積攢下的

新鮮的灰塵

我知道有一天

你也將給你的孩子

買一匹棕色小馬

他有著深色的眼睛 在某個夜晚

依偎著你說 姥姥 我怕

最后一顆星星降落下去

以后的冬天再沒有煙花

你卻說 乖 不怕

向前走吧 一直走到

夢里山岡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