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早晨（五首）

孫靜

黃 昏

黃昏，有淚珠從小鱷魚的眼框掉下

那時發出提琴的走調聲

仿佛沒有重量

溪水流淌著

就像發動機永遠開著

水里激起的氣泡

一個接一個爆破

溪床上 卵石的花紋樣式

像是一種調戲

有些可笑

入夜時

溫吞的南風突如其來

將月亮的靈魂打碎

散落溪面的波紋上

咖啡因贈送清醒之夜

我仰躺在溪邊的草叢

無所事事地望著天與地的分野

遠處的一切

早已溶化

斑鳩在熬夜，或者

同時在夢里和夢外鳴叫

汽車穿過大約五公里外的隧道

傳來疾風與人造物的摩擦聲

午夜以后 我確認

自己在靛藍色的黑暗中了

破 曉

有一棵脊柱側彎的百年柳樹

枝條垂入河底

我們居住在河邊的木屋中

天氣轉暖后

可以把噴漆的紅色鐵船

劃到河中央 平躺在船底

當龐大的客船從河上經過

我們在有限的范圍內顛沛

總會與其他的漁船相遇

不同的語言、不同的音調

不同的重音、不同的表情

不同的肢體動作

每到凌晨

我們變成花斑外皮的泥鰍

在落雨中盤曲，游泳

身體鉆入河床，將頭部露出

等待破曉

清晨十點鐘

其實可以單憑想象

讓自己此刻的

時空體驗，變成

一只大鳳冠雉

像一片寬闊的廣場，在海岸。

一個粉色太陽正在沖擊。

聽聲音

大概是兩只珍珠鷓鴣

組成它們的那些細節

都是最藍的

海上有聳立的鋼鐵機器

大約與一座山的高度相當

遠遠看去，三五成群的黑鳥環繞

在機器頂端，他們發出

兩片厚重的銅制物

相互撞擊的聲音

——急切，淡漠

不質樸，不無恥

（陽光陡然消失，

又顯現）

一陣腥甜的風刮過面前的黑色圓桌

應該是鷓鴣與黑鳥的呼吸聚集起來的結果

清晨十點鐘

不遠處傳來

焊接鋼鐵的聲音

說明我們相互支付未來

并且不由自主。

接著我們迷失在下頜邊的

海浪

與汽油混合的味道

（麻雀醒來

安靜地站立在面前的黑色椅背上）

七月早晨

七月早晨

他在鋸木頭

木屑灑落在磚塊鋪砌的地上

小雪一樣稀薄

這個早晨

煙卷兒、昨晚的剩菜、茶水和一些甜點

狹窄的時光

出現時 十分冷淡

在混凝土甬道上窸窣地消失

留下棕色螞蚱身上的氣味

一 天

一陣細膩的風

刮過巴士鐵皮的釉面

清晨

與陌生人交談

在光線刺穿渾厚的云層之前，將

嶄新的錨

扔下水

能看到街頭拐角處

有一只心不在焉的大角貓頭鷹

我們漫步在錯綜復雜的街道

攻城略地

把玩歸屬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