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的詩

牧白

日落團魚山

小山遠黛

黃羊逡巡著寂靜的時光

在低低的塵世

風把石頭磨成鋒利的刀刃

把一座山

吹成停靠在戈壁上巨大的戰艦

那些在大地上空曠而漫長的留白

是寂靜的火焰和歲月熔鑄的金線

落日將隱，在無際的星空

風吹醒了一雙半夜里醒來的眼睛

騰格里沙漠中的植物化石

當最后一峰走散的駱駝迎來了月光

駝峰被風吹拂的同時，夜色在

沙漠中奏響了銀鈴般清脆的遠古歌謠

那時候陽光正飽滿地立在草葉中央

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野物們口銜青草

而后一片汪洋，抑或是一次史書中的滅亡

它們瘦小的身軀被千萬年的時光所珍藏

大地只剩下了一片洪荒，那些被歲月

所遺忘的無數小小的小小的草木變成沙

風吹過來，它們就緩緩涌起自己的傷疤

在夜色中震顫，在微弱的呼喊中相互走散

在破碎中理想失盡用無助把自己填滿

繼而讓沙石重塑自己，任憑蒼茫暮色中

一只鷹落在群山的隘口之間

任憑被時間雕琢成一件件斷裂的遺物

散落在騰格里，這如海沙漠的岸邊

過武威

一座巨大而空曠的冬天

正被騰格里的風吹到我們眼前

假如我們以行者的姿勢朝向北邊

風又會將世界移送到沙漠的邊緣

那些捂著口鼻背對太陽的婦人

一次又一次把梭梭樹種在春天

而此刻，武威城中熙攘的人流中

正有人合手躍過臺階朝向佛塔

一縷又一縷佛香升起在茫茫塵世

那些經聲佛號聲使寺宇更加的空曠

沙漠還在人群目光之外的遠方

佛寺還流浪在熱鬧的場域中

我一邊迎著落日一邊奔向蒼茫

隨身攜帶了一桶沙和一尊

微微有殘破的菩薩佛像

夜過無名寺

夜中閃爍的

是大地稀疏的眼睛

當你在深淵凝視的時候

一只斷翅的隼用傷口把

山岡連綿起伏間剩余的空隙填滿

而如永恒須臾流動靜止的風

紅衣僧人袍下冷峻的森林

早已用沉默代替了大河決堤

世界是這般沉寂

夜色，一座小如蟲洞的寺

柴旦午夜來信

一片破碎的星斗

趕路人正在埋身穿越夜空

世界靜如青銅色的蟲鳴

風把所有的空曠趕進戈壁之中

那些世上千年不變的往事

正在成為一個人提筆寫下的荒原

它讓大地變得遼闊

讓一個人的一生短暫如流星

陌生人，此刻我以沉默

攥緊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空

冬至過海西

一列破舊的老火車

正從冬日緩緩駛向德令哈

公路上車輛疾馳奔向前方朝陽

一座山后面跟著一群山

滿天的白云為它們鑲上藍邊

溝壑的積雪從去年停留到今年

如此的遙遠，遙遠的潔白與藍

冬至這天，大地上仍是一片雪原

黎明正在經過飲馬峽的時候

遠行人探出孤寂的前額

魚卡星空

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夜色中

大地把荒涼移到雪山

青灰色瓦片上的一抹霜

這是凌晨四點之后的星斗

黑暗中漏出一閃一閃的光

我立在窗前，世界靜謐如糖紙

裹住了世間所有離合與悲歡

陌生人

我在月光照亮的那一邊

你在背靠夜色的那一端

暗與明，生與死，沉默與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