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級保護植物踏上“回家路”

陳立宏 肖美榕

2020年底至2021年9月期間，福建省漳州市一市民王某在未取得相關行政主管部門授權批準的情況下，為牟取非法利益，向朱某（另案處理）等人陸續收購非法采集的來自福建省漳州市的金毛狗脊（野生植株），并通過位于上海市松江區某花卉市場的店鋪將金毛狗脊（野生植株）進行出售。

2021年9月2日，公安機關對上述店鋪進行檢查時，當場查獲尚未銷售的金毛狗脊（野生植株）250株。另查明，案發前王某已經出售金毛狗脊（野生植株）19株，銷售價格共計1230元。

經上海野生動植物鑒定中心認定，上述被查獲的植物均為金毛狗脊（野生植株）。該種植物屬于《瀕危野生動植物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II物種，被納入我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

隨后，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就王某行為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要求王某承擔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民事侵權責任，并要求王某將涉案金毛狗脊送回原生生境進行原地保護，否則應承擔相應的生態環境修復費用。

法院觀點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四十四條規定：“違反國家規定，非法采伐、毀壞珍貴樹木或者國家重點保護的其他植物的，或者非法收購、運輸、加工、出售珍貴樹木或者國家重點保護的其他植物及其制品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本案中，涉案植物經鑒定為金毛狗脊野生植株，屬于蚌殼蕨科金毛狗屬植物，為《國家重點保護植物名錄》中規定的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第十八條第二款之規定，本案被告人王某明知涉案植物為國家重點保護植物，在未取得有關行政主管部門批準的情況下，非法收購、出售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其行為違反國家規定，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四十四條之規定，構成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

關于附帶民事公益訴訟部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二十九條規定，本案王某非法收購、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植物，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第十八條第二款之規定，對國家重點保護野生金毛狗脊植物資源造成破壞，影響其物種的生存與種群的更新延續，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應當在侵權責任范圍內承擔賠償損失、恢復原狀、賠禮道歉等民事責任。

關于恢復原狀的訴訟請求，法院認為，生態環境公益訴訟的核心目標是最大程度最優化地修復受損生態環境，應當貫徹恢復性司法理念。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起訴人提出“恢復原狀”的訴訟請求，應該在有恢復原狀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前提之下。本案涉及對野生植物生態資源的恢復保護，必須考慮野生植物的自然生長環境、物種繁衍以及與之共生生態系統的影響等多方面因素。

在訴前調查階段，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委托有資質的鑒定機構對本案破壞國家重點野生植物造成的生態損害進行評估鑒定，鑒定機構從金毛狗脊的自然分布范圍、物種的生存和繁衍、對土壤、氣候等生境需求的特殊性以及與之共生生態系統的影響等方面，并對照上海市自然地理情況，提出了建議將涉案金毛狗脊送回原生生境進行原地保護的鑒定意見。結合專業鑒定意見，基于金毛狗脊對生境需求的特殊性，為最大程度保護野生生物多樣性資源，將涉案金毛狗脊（野生植株）送回原生生境進行原地保護是當前最優化的彌補損害、恢復生態措施，具有必要性。

此外，本案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起訴人和被告就涉案植物送回事宜達成一致方案，由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聯系好涉案金毛狗脊（野生植株）原生地福建省漳州市的相關野生植物接收機構，由王某承擔植物送回責任并接受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監督。該方案具有可行性。綜上，對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提出的送回涉案金毛狗脊（野生植株）進行原地保護的訴訟請求，法院予以支持。

典型意義

本案系上海市首例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案件，也是首例判令被告將涉案野生植物送回原生生境進行原地保護的生態環境公益訴訟案件，對建立多部門跨區域司法協作、跨省市野生植物異地修復機制等具有較好的示范意義。

本案中，涉案植物金毛狗脊屬于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其因外表獨特，近兩年成為“網紅蕨類”，部分消費者出于獵奇心理在花卉市場上高價搜尋金毛狗脊。王某正是在利益的驅使下，在未取得相關許可證的情況下，從他人處多次收購野生金毛狗脊并加價出售，導致金毛狗脊與原生生境脫離，嚴重破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資源和植被生態系統。

案件審理中，法院以實現生態環境損害的最優化修復為目標，創新性地采用了專家證人出庭、科學鑒定與生態評估相結合的審理方式，對涉案野生植物的自然生長環境、物種繁衍特性及其對共生生態系統的影響進行全面分析，基于對野生植物生存特性的深刻認識，確定將涉案植物送回原生生境進行原地保護是最為適宜且最優化的生態修復措施，充分體現了恢復性司法理念中“恢復原狀”的核心要義，既有利于植物個體的存活與種群繁衍，也有助于維護和恢復其所在生態系統的完整性與穩定性。

法院在判令侵權人承擔生態損害賠償責任時，明確要求其負責將涉案植物送回原生地，并事先與相關野生植物接收機構溝通協調，確保了生態修復措施的可執行性和實效性，為實現環境損害賠償判決的實際落地提供了有效路徑，真正實現了環境資源審判與生態修復行動的有效銜接，為同類案件提供了可復制、可推廣的實踐范例。（作者系廣東固法律師事務所律師）

相關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

第十八條 禁止出售、收購國家一級保護野生植物。

出售、收購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的，必須經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批準。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條 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造成他人損害的，侵權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條 違反國家規定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有權請求侵權人賠償下列損失和費用：

（一）生態環境受到損害至修復完成期間服務功能喪失導致的損失；

（二）生態環境功能永久性損害造成的損失；

（三）生態環境損害調查、鑒定評估等費用；

（四）清除污染、修復生態環境費用；

（五）防止損害的發生和擴大所支出的合理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