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和腳手架

萬維鋼

R.A. 迪奇

一

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困境：某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的能力好像到頭了。你不是不勤奮，但是成績突然就不再提高了，怎么練都難以有寸進，你仿佛進入了死胡同。

是不是繼續加倍努力，再堅持一下，奇跡就會出現？成長遭遇平臺期，其實是正?，F象。人人都會經歷這一步，而且不止一次。認知科學家韋恩·格雷和約翰·林德施泰特在考察了100多年間有關進步的各種數據后，發現一個規律——成績停滯不前的時候，你要提高成績，就必須先讓成績降下來。也就是說，你得以退為進。

這是因為你必須換方法。舊方法只能讓你走這么遠，而你對新方法還不熟練，所以剛換方法時你的成績一定會下降。這時，下降代表進步。

比如，學打字。如果一開始學打字，你是眼睛盯著鍵盤打，你很快就能達到每分鐘打三四十個字的水平……然后你

也就到了平臺期。你發現再怎么練速度也不能提高了。這時你就得換方法，改成盲打，眼睛只看屏幕，不看鍵盤。盲打會讓你最初的速度下降，你需要適應，但只有這樣你才可能突破瓶頸。

這個道理簡單吧？問題是，方法不是說換就能換的，你需要幫助。

二

職業棒球投球手R.A.迪奇上初中時就被視為棒球天才，高中時就有專業球探來看他比賽，他在大學期間代表美國國家隊獲得一塊奧運會銅牌，然后被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得克薩斯游騎兵隊在選秀大會上首輪選中，光是簽字費就有80萬美元。

然而就在即將簽約時，游騎兵隊查出迪奇的手臂有問題——他的右肘缺了一條韌帶。這使得他的投球速度有一個很低的上限。游騎兵隊還是留下了迪奇，但是簽字費改為8萬美元，而且把他下放到了小聯盟。

迪奇當然不甘心，他想了一個辦法：我的手臂力量不夠，那我能不能投聰明球呢？迪奇嘗試每次投球給出不同的速度和旋轉，以此迷惑對方的擊球手。這招見效了，他在小聯盟打出了名堂。7年后，游騎兵隊把迪奇召回了大聯盟。

然而故事沒有這么簡單。迪奇的那些招數對大聯盟的擊球手不太好使，他表現平平，3個賽季之后又被下放到小聯盟。然后迪奇繼續苦練，練到了癡狂的程度，開車的時候都得拿個球找手感。于是，游騎兵隊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此時迪奇已經31歲，好像怎么練，他的技術都再也無法提高。就在迪奇最后一次被下放到小聯盟時，投球教練給了他一個模糊的指點。教練說：“你用這個投法是不可能再回到大聯盟的，但是我發現你有時候能投出一種怪球。多年來棒球界一直傳說有一種‘指節球，又叫‘蝴蝶球，球被投出去之后不走直線，會左右搖擺，讓擊球手無所適從。你投的那種怪球好像有點兒那個意思。要不你練練指節球？”

那種球確實存在。棒球的正統投法，是用手指把球包住，用力投出的一剎那，手腕上加一個轉動的力，讓球快速地旋轉。這樣球的路線穩定，幾乎是指哪兒打哪兒。投指節球時，卻要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摳著球，刻意地不讓球旋轉。這樣的球投出去之后，球自身的縫線區域和光滑區域在空氣中會產生不同的湍流，這些小湍流會帶給球不確定的擾動，形成一種“之”字形的路線。不但擊球手難以捕捉指節球，連捕手都得換個特大號的手套才能接到球。

指節球還有一個好處是，對速度和力量要求不高，這就延長了投手的運動壽命，而這恰好最適合迪奇。但問題是，教練不知道怎么練指節球。

沒有人確切知道，為了練指節球，迪奇必須先忘記熟練的投法，重新學習。迪奇開始到處拜師求教。的確曾經有十幾個球員成功投出過指節球，不過他們大都退役了，現在大聯盟里只有一個現役球員會投指節球。但所有這些人的功夫都不成系統，沒有人總結理論。迪奇一個個登門求教，像海綿一樣吸收和過濾信息，終于練成自己獨有的指節球投法。那些幫助迪奇的人給他提供了一個“腳手架”。你向上攀登時，遇到障礙靠自己可能過不去，你需要找個腳手架借力，英雄不能只靠自己。

35歲這一年，迪奇重返大聯盟。37歲時，迪奇已經是大聯盟的精英級球員，但他還想再進一步。職業生涯至此已經不是技藝水平的問題了，而是需要心態上的突破。這次，迪奇找到的“腳手架”是攀登非洲最高峰——乞力馬扎羅山。他賦予此行一個特別的意義：只要他能登頂，贊助商就會籌集一筆錢用于慈善事業。這個活動非常冒險，但迪奇只用7天便登頂了。他在山頂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渺小，而“這種感覺令人陶醉”。也許是登山帶來的渺小感和慈善事業的貢獻感提高了迪奇的上限，下山后，迪奇打出了職業生涯最好的一個賽季，創造了好幾項紀錄。

改變路線、尋求指點、互相幫助，遇到瓶頸期時，你就想一想自己有哪些“腳手架”吧。

（柳依依摘自“得到”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