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恒梧


中華民族全民族抗戰期間,國家的一切事務皆服務于軍事,戰爭成為這段歷史的主旋律。對這場戰爭的經過,即戰爭究竟是怎么打的?為什么在正面戰場上中國軍隊往往一觸即潰?在戰爭中雙方究竟投入了哪些部隊?哪支部隊的作戰能力較強?等問題,理應成為抗日戰爭史關注的重點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戰爭史”在抗戰歷史中占有的地位卻顯得十分薄弱,其原因主要在于軍事史料的復雜性與中國檔案文獻史料的缺乏,但是隨著中外檔案資料整理工作的持續開展,更要鼓勵學者們鉆研抗日戰史。
華北地區作為日本侵華的重要矛頭,日軍在此投放了大量的精銳部隊,企圖將華北變為其兵站基地和原料市場,無論是在前線還是在淪陷區,大量抗日軍隊為爭取民族獨立堅決抗擊日本侵略者。文章意在爬梳改革開放以來有關華北抗戰軍事史的相關研究成果,探析其研究走向,并對其進行初步分類,為后來者提供參考。
關于華北抗戰軍事史相關學術回顧
對國民黨軍在華北戰場抗戰的研究。由于全面抗戰爆發后國軍在華北正面戰場上潰敗,華北迅速失陷,大多數學者的目光都投向這一時期為數不多的幾次較大規模的戰役:張仰亮《國民黨軍事高層在中條山戰役前的策略因應》,考察了徐永昌等國民黨軍事高層對中條山戰役前日軍企圖的戰略誤判,其應對舉措成為會戰失敗的重要因素;楊奎松《中國抗日戰史亟須加強對日方資料的利用與研究——以臺兒莊戰役日軍傷亡人數問題為例》與董屹立《臺兒莊戰役及徐州會戰中日軍第十師團戰死人數考究》等文,為廣大學者研究抗日戰史時如何利用中外史料提供了優秀的范例,楊奎松敦促戰史研究者要盡可能多地查閱多方相關文獻并相互比較印證,才能得到比較有說服力的數據。
傳統的研究認為,國民黨軍的抗日斗爭以正面戰場的作戰為主,但隨著研究不斷深入,部分研究者發現國軍在華北敵后抗戰中也發揮了一定作用。劉道元《抗戰期間山東未曾淪陷(上、中、下)》,講述了國民黨山東敵后政權的發展情況,以及抗戰期間國、共、日三方在山東境內的博弈與斗爭,反對“山東連同沿海各省一起都淪陷了”的說法;洪小夏《抗戰時期國民黨敵后游擊戰研究論述》,回顧了先前的國民黨敵后游擊戰研究成果,如原南開大學的潘榮和肖前《抗日戰爭中的敵后國民黨軍》、張玉法《抗戰時期中國國民黨在山東的黨務活動》《抗戰時期的魯蘇戰區》等文章,對國民黨開展的敵后游擊戰地位予以了肯定,介紹了國民黨敵后游擊戰的興衰,比較了國共游擊戰爭的異同,并對其中的某些史實進行了個案分析。為了促進國民黨敵后游擊戰研究的深入,筆者也在文中提出了一些值得后來學者研究的空白問題,由于文章寫于2003年,可以說對21世紀前20年的國民黨敵后游擊戰史研究起到了開創性的引導作用。其后又有南京大學王哲的博士論文《國民黨蘇北敵后抗日游擊戰研究》、郭代習《論國民黨抗日游擊戰術思想的成長》等文章,對國民黨領導的敵后游擊戰進行了個案研究。
對中國共產黨在華北敵后抗戰的研究。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一直是全面抗戰期間抗日決心最為堅定的武裝,對中共敵后抗戰的研究也是華北抗戰史研究中的顯學,其研究成果十分豐富。
有學者針對百團大戰、平型關戰役、忻口戰役等八路軍領導或參與的重要戰役的史實進行了探索,吳志山《游擊戰還是運動戰:太原會戰期間八路軍的作戰原則及實施》,分析了全面抗戰初期中共內部圍繞采取游擊戰還是運動戰的作戰原則問題的討論,作為運動戰典型的平型關戰役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林彪等將領依舊發現了由于裝備劣勢等原因,長期開展運動戰是不適宜的,因此在忻口戰役和娘子關戰役中采取敵后游擊戰的辦法尋找有利條件打擊日軍;岳思平《平型關大捷屬性及戰果等問題論略》,對中日雙方傷亡情況、八路軍隸屬關系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為進一步揭示平型關大捷的真實情況提供了借鑒;薛生平《平型關大捷與八路軍戰略方針》,通過對平型關的實地考察,對平型關戰役在八路軍戰略轉變中所起到的作用進行了評估;齊小林《裝備、技術、作戰及作戰效能:百團大戰中的八路軍》,實證性地探討了在百團大戰期間受日軍嚴密防守、天氣等因素影響下,八路軍戰斗效能下降的問題,對于準確還原百團大戰的歷史,細化華北游擊戰研究起到了輔助作用;周忠全等《百團大戰研究幾個爭議問題的歷史見證——解放軍檔案館藏相關檔案解讀》,利用解放軍檔案館館藏檔案,對戰役名稱由來、八路軍參戰實際兵力、戰役結束時間三個問題做了考訂。
也有學者較為重視中共領導下廣泛游擊戰的戰略戰術,并發掘人民軍隊為國家民族浴血奮戰的光榮歷史:黃道炫《中共抗戰持久的“三駕馬車”:游擊戰、根據地、正規軍》,分析了中共能夠堅持敵后持久抗戰的“三駕馬車”,詳細展現了游擊戰與總體戰、正規軍間的關系,總結了中共游擊戰能夠成功的原因,提出“通過黨政軍民的總體戰,成功完成持久作戰的目標。”是關于中共游擊戰研究的重要理論著述;地道戰作為中共領導下平原游擊戰的一種有效作戰形式,對敵后抗戰產生了重要作用。黃道炫《敵意——抗戰時期冀中地區的地道和地道斗爭》,詳細介紹了地道戰的起源、斗爭經過與其在抗戰中發揮的作用,分析了地道斗爭的展開離不開冀中民眾普遍存在的對日仇恨情緒,其從民眾自發到中共組織的過程體現了中共軍政運作的高效和組織動員體系的進步。
反“掃蕩”斗爭是敵后抗日根據地抗日武裝斗爭的主要形式,其中所體現的八路軍戰略戰術思想是抗戰軍事研究的主要方向之一。鄒鋮《冀中八路軍1942年“五一”反掃蕩新探》一文中,反思了冀中軍區在1942年日軍掃蕩中蒙受重大損失的主要原因,并對八路軍戰略轉移的經過進行了考據;陳靜、楊英法等《抗戰時期晉冀魯豫根據地“敵進我進”戰略思想研究》,論證了晉冀魯豫根據地軍民思想智慧的結晶——“敵進我進”的戰略思想,使得八路軍應對日偽軍的大掃蕩由被動逐漸變為主動,使晉冀魯豫根據地順利渡過1941—1942年間的生存危機。
作為侵華戰爭的主體和軍事實力較強的一方,日軍及其仆從軍的軍事行動往往對華北戰局的變動起到大范圍的影響,研究華北抗戰史絕不能忽略日偽軍發動的軍事行動。
有學者將目光投向日軍及其仆從偽軍在侵華過程中發動的作戰及其暴行,徐平《侵華日軍通覽》,十分全面地將侵華日軍的部隊編制、裝備、建制序列、兵種等信息展現在世人面前,對研究者調研日軍作戰人數和戰斗力等問題提供了較大幫助。許益菲《日本所藏華北抗日根據地相關檔案資料探析——以亞洲歷史資料中心為例》,對已公開的亞洲歷史資料中大量檔案內容作了歸納,在軍事方面最重要的就是戰斗詳報,對重建抗戰時期國、共、日三方軍事活動的史實提供了切實可靠的資料,其文章也對研究者如何利用亞洲歷史資料中心中的資源提供了思路。
也有學者從嶄新的視角對華北日偽問題進行了探析:耿殿龍《日軍在河北農村的碉堡生活(1941—1945)》,將碉堡這一日軍分兵駐守堡壘中守軍的日常生活、心理變化等問題進行了考察,為日偽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
華北抗戰軍事史新的視角與敘述
軍事史研究成果豐富,但在抗戰研究中仍僅占微不足道的比例。改革開放以來,全面抗戰期間的華北軍事史研究成果不斷豐富,尤其在對幾場大戰役的研究、敵后游擊戰研究、國共沖突與合作等方面的研究不斷深化,逐漸勾勒出了抗戰期間華北地區大小戰斗的真實情況。對分析抗戰形勢走向,了解歷史真相夯實了基礎。但是,與抗戰史研究的其他領域,如抗戰期間的經濟、思想、社會、文化、法制史的研究相比,本來應該占據主導地位的政治軍事史研究成果比例卻很少。楊奎松在《抗日戰爭研究理應重視戰爭史研究》中談到,2010年至2015年間發表在《抗日戰爭研究》中的文章,僅有寥寥數篇與戰史研究相關,其他大量文章都是在談這場戰爭方方面面的影響等其他領域。而國人最希望了解的恰恰是一個貧弱的中國究竟是如何一場戰斗一場戰斗地堅持下來,頂住日本人的侵略而不認輸的。因此,應當不斷鼓勵年輕學人鉆研抗戰戰史研究。
隨著中外檔案資料的整理和公開,近年來華北抗戰軍事史研究熱度呈上升趨勢。
與公開較少的且可靠性不足的國共雙方所披露的抗戰史料相比,日本方面公開的資料顯得相對可靠。一是由于其軍事和作戰史料保存更加完整和系統,也和其嚴格的征兵制和預備兵役制息息相關。2001年亞洲歷史資料中心成立以來,日本方面逐步電子化和公開了大量的戰爭史料。這對于重構中日戰爭的細節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部分學者依此得出了與以往研究不同的新的視角與敘述。
縱觀改革開放以來的研究成果,絕大多數的研究主體是國共兩黨、日偽軍的部署及其行動,大多數僅以背景因素出現在研究中,以日偽軍為研究主體的研究成果很少。這種研究現狀導致了研究者們更加側重于我方取得勝利或優勢的戰斗進行研究,即便是對失敗的反思,也鮮有詳細考察日軍勝利的原因,僅僅將其歸結為裝備精良等因素。這樣的研究現狀是不利于還原真實史實,揭露抗戰殘酷性、艱巨性的。為了更明確地考察戰爭中的敵我差距,以及我軍在正面戰場中鮮有勝利的原因,亟須加強從“敵方”的立場或視角進行的考證。
(作者單位:聊城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