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何處游

楊馨悠

窮發之北的冥海，我從冰冷的海域溯游而上，一路行走，去尋找超然的鴻蒙、渺渺的北海。搖頭擺尾、笨拙地撲著鰭，我逐日行走在庸常的海中?；蛘?，化而為鵬，霍然而起，翅若垂天之云，以北冥的古老力量在云上飛行，穿過遮天蔽日的鄧林之陰，途經迷蒙的云夢大澤，沿著奔騰怒吼的金沙激流，攀上巍峨壯麗的雪山屋脊。我的羽毛映出霞光，古老的風融進骨血，江河潮汐為我而生。

我一路向東尋覓一棵樹。樹上的陽光鋪陳開來，像鑲了一層閃閃熠熠的金邊。在我的幼年，我曾沿著天河往東方走，那里有棵高大的扶桑樹，火紅花串遮天蔽日，香得人都睡不著覺。我曾駐足凝望那棵花樹的豐美姿容，也曾呆呆地靠在樹下看風景，青山嫵媚多情，孤山清晰可見，天上流云翻涌。而我的心，一如流云。有人輕輕吟道：“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風過葉響，一瓣嬌嫩的花悠悠落下，像一陣紅色的輕霧。當花季過去，再次沿著天河漫無目的地游走時，我什么都忘了。或許只要在花樹下輕輕徘徊，逍遙地躺下看看流云，我連自己都會忘了。

從北冥到南冥，從南冥到北冥，誰也不知道我為何遷徙。循環往復，像靜水下的暗涌，有時候要騰出水面時，被狠狠地壓住了，有時候洶涌起來，將天地萬物淹沒。彼時，天地間靜默得聽不見一點聲音。然而，往往這時，會從海底傳出一聲遠古的吟唱。四下蕭然，一切都隱在黑暗里。這聲音里是千百年的無奈與嘆息，抑或抗爭與欣喜。

水擊三千里，我游過遙遠的北冥，而后摶扶搖而上九萬里。天空在白日里是澄澈的泛白淺藍，又漸漸過渡成深藍，最后徹底融進濃墨一般的厚重夜色。遠處暴雨嘶吼，仿若萬馬奔騰下山。雨來勢猛，但去得也快。不知道誰在唱：“人生天地——白駒過隙——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帙——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

魚鰭化為繽紛的羽毛，在松樹林、杉樹林、榕樹林中自在穿行，最后摶扶搖直上九萬里高空，綺麗的翅翼映出天邊的最后一片晚霞。身后，漆黑蒼虬的大椿古樹上，金光燦燦的雨水滔滔鋪陳開來，仿若星河。山中入夜，驟雨突來，八千歲的林濤似孤猿長哀。而我背負青天，培風圖南，順應萬物的本性，遨游于無窮天地，自在逍遙。

【西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點評

這篇作文文筆瑰麗，引用、化用了莊子《逍遙游》中的典故、形象。考生運用發散思維展開逍遙游，想象天馬行空，營造出一種深遠的意境；語言富有詩意，將自己的感受抒發得飄逸空靈。

【李子／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