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滯留的魔咒

聶陽欣

2024年先心病女孩劉帥再度發病，在網絡上籌款，讓她父親2006年給富豪寫信求助的事情又一次曝光。劉福成的舉動放在如今來看，依然是需要勇氣的。

貧窮的特點之一是隔絕，不僅僅是地理上的隔絕，也包括社會和心態上的隔絕，“農民給富豪寫信救女”之所以讓人驚訝，是因為大多數底層人并不關心誰是富豪，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他們產生關聯。18年前，即使是劉福成的兒子劉豐，也覺得父親寫信的舉動是異想天開。

在沒有得到回信后，劉福成旋即求助報社，或許他只是覺得自己勢單力薄，以為媒體更可能接觸到富豪。而他提供的“新聞點”卻引發了一場輿論戰，如果是當下的網絡環境，他毫無疑問制造了一起網絡熱點事件，無論是“黑”是“紅”，他借助輿論站在了能與富豪連接的平臺上。

劉福成的老家紅旗村被一望無垠的田地包圍，在紅旗村的人都知道，想要賺錢就得出去，劉福成早年喪父，因為照料老母，他無法出門做工，只能在孤家子鎮上的工地找活干。同樣的活兒，鎮上的工價只是沿海地區的幾分之一，所以他一直希望劉豐和劉帥能考上大學走出去。同樣的命運落在劉豐身上，劉福成的早逝，讓他不得不留在家鄉，照顧一家女眷，他于是把考上大學走出去的愿望傳遞給了他的女兒。

劉帥也想出去，想要賺錢，所以像她這樣從小沒做過家務的人，能忍受在流水線上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可在她有機會出去做喜歡的工作時，她的病又復發了，像是走進了一個滯留在村里的魔咒。

劉帥和于金霞一人一間屋，兩間屋的炕邊都有朝陽的窗戶。圖/本刊記者 大食

我與劉帥的見面約在孤家子鎮上，到約定地點附近時，我向路過的一對母女問路，與她們同行走了一段路，在岔路口分別。我轉頭走的時候，聽見小女孩在身后說，“這么漂亮的姐姐居然會來我們這里。”她的媽媽回答說，“她只是來找人的。”我不自覺捏緊了拳頭，她所指的“漂亮”只是年輕、衣著整潔，在一個5歲左右的小女孩眼里，這是不屬于鎮上的氣息，她清楚地感知到家鄉的凋敝。

離開東北兩個多月了，我還清楚地記得這個小女孩，十多年后，她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