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自序

黃蓉

我是一棵水果樹，在夏季的烈日里，我那堅實的樹干生出數十根枝干，為我所庇護的老屋撐起一片蔥蘢碧綠的空間；我那舒展的枝條，向四周展現旺盛的生命力；我那渾身的綠葉如翡翠般閃爍，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每當秋天來臨時，一顆顆紅透的果實掛滿我的枝頭，宛如紅燈籠點亮了老屋的每一個角落，也讓在外就業的主人和學習的子孫們，有一個溫馨、甜蜜的避風港。

我，就是那棵常年屹立于老屋門前的柿子樹，我與這座老屋相伴了無數個春秋。即便歲月在我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劃痕，我知道一條劃痕就是一個年輪，隨著劃痕的增多，就表示著我將越來越蒼老無力。睡夢里，我想得最多的問題，就是萬一哪年哪一天我被蛀蟲折磨得成了不中用的廢柴，誰來呵護老屋呢？誰又來守望在外學習或者拼搏的主人一家呢？

因此，思緒泛濫的我經常感覺到壓抑，心里總是很痛很痛。但我的根依然深深扎在這片土地上，我的枝葉依然向著天空伸展，竭盡所能地為老屋遮擋風霜雪雨，竭盡所能地守望著身在異鄉的主人們回家。

那時，老屋還是一座新建的農家小院，我也因此被移栽過來，開始了新的生長旅程。小院的主人常常為我打理枝丫，培土施肥，我也不負眾望，努力地扎根、生枝、發芽，鍛煉出強健的枝干，努力綻放花朵，努力結出果實。再大一些時，他們在我的枝干上搭了一個秋千，引來了許多孩童在我的樹蔭下嬉戲玩鬧。

夏天，我的枝丫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它的芳香引得孩子們爭先恐后地輕嗅，我調皮地搖晃枝丫，散落花粉，將他們逗弄得噴嚏連連。到了秋天，我被滿身紅彤彤的果實壓得直不起腰，急忙邀請孩子們來品嘗美味的果子。他們像小猴子一樣在我的枝干上上躥下跳地采摘，饞得剝開皮就大咬一口，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大花臉，小院的主人也忙著幫我減輕負擔。傍晚，他們一家人坐在我的樹蔭下納涼。曾幾何時，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那些年，我見證了太多的離別和重逢。每當有人離開時，我都會默默地為他們送行，祈禱他們在新的地方能夠過得更好。而當他們歸來時，我也會以最熱烈的姿態迎接他們，仿佛是在告訴他們：這里永遠是你們的家。后來，老屋的主人逝去，他們的子孫也已然長大，奔向遠方，只留下空蕩蕩的老屋與我相依為命。我傷心了好久，葉子稀疏，花也不想開，果實更是寥寥無幾。老屋時常安慰我：他們的心里是想念著我們的，每年都有人回來看我們呀。

又過了幾年，老屋已變得破舊不堪，只剩下我一個人堅守在這里。雖然孤獨，但我依然堅守著這片土地，期待著他們的歸來。

如今，我已經是一棵老樹了，我的枝葉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茂盛，我的果實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甜美。但我依然屹立在這里，守護著這片土地和這間老屋。每當有風吹過，我的葉子便會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那些過去的故事。

有時，我會看到當年的那些孩童回來看望我。我想，我并沒有被遺忘。他們走到我的樹蔭下，撫摸著我的樹干，回憶著過去的時光。他們的眼里充滿了感慨和懷念，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年華。我輕輕地搖曳著我的枝葉，仿佛在向他們訴說著我也很懷念和他們朝夕相伴的時光。

在這片土地上，我與老屋相伴了無數個春秋。有時，我會感到孤獨和寂寞。但我相信，只要這片土地還在，有人還記得我，我就不會孤單。因為這里有著太多的回憶和故事，有著太多人們的情感和思念。我會繼續堅守在這里，守護著這些寶貴的記憶和情感。

未來，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么事情。或許老屋會變得更加破舊不堪，或許會有更多的人離開這片土地。但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堅守在這里，守護著這片土地和這間老屋。

我，便是那棵屹立于老屋前的柿子樹。我會繼續靜靜地生長在這里，見證歲月的流轉和世事的變遷。我會用我的存在，訴說這片土地和這間老屋的故事。我會用我的枝葉和果實，守護這里的一切美好和回憶，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