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霞
半弦月斜倚枝頭,影影綽綽的樹搖動影影綽綽的樓,影影綽綽的樓搖擺著影影綽綽的水,世界好凈、好靜。就連那微微的風,都似裊裊漂浮的圣賢的靈魂,有著柔軟的質感、溫暖的觸感,卻沒有一絲或低或輕的呼吸。
初到湖州,是一個月上樹梢的夜。那夜,沒有星星,當我們的腳步和歌聲響起,驚醒的不僅僅是晚來慵懶的風,還有睡眼朦朧的月。我們隨著老師的口琴聲唱著、跳著,一直把月亮趕到了湖面上,它不再睡意沉沉,似乎有些得意或者生氣吧,就那么遠遠地隔著橋隔著岸,在湖面中央蕩著,肯定還有一些笑的,只是我沒看清,我看到她披著一席輕柔的羽紗,在湖里來來去去地搖擺,好像浣紗女揚起的紗,一層層地、又一層層地,覆著湖面的一寸肌膚。或是我粗心了?或是我沉醉了?至今,我依然想不起那月亮的面容,比如那隱現的桂樹、玉兔、蟾。如此,我便猜想,嫦娥奔月的故事,大抵不能從這里誕生,因為,嫦娥奔向之所,必是明朗清晰之所。
朦朧的月,朦朧的夜,留在夢里一幅夢幻的景,似曾去過,又仿佛未曾去過,夜湖州,湖州夜,朦朧如夢,憶想如幻。
如不到江南,便不會知道“煙雨”是什么感覺什么意思。很佩服這個組詞的先祖,他真有無與倫比的感悟能力,這本不關聯的煙、雨兩個字,也得感謝這姣好的江南成全之美。見過裊裊升起的煙,滾滾冒出的煙,在哪里你可以見得這飄渺下行的煙?江南有。我還是那種北方人的性子,很想看個明媚的湖州、眼眉清晰的湖州,就像湊近了看新娘子一樣,看看她翹翹的睫毛、粉粉的臉頰。可惜,湖州始終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她用煙雨遮著,用霧靄罩著,始終謎一樣的,夢一樣的,離我不遠又不近。
煙雨中的遠山,像是蓬萊仙境一般若有若無又忽遠忽近。煙雨中的水庫,卻睡得好沉好沉,爬上了不高的山坡,憑欄遠眺,霧靄氤氳,一片迷茫。除了濕濕的浸潤和微微的寒冷,觸摸不到其他任何一絲氣息。就這樣,我們和湖州的山、湖州的水打了個照面,她做閨秀狀,紗遮玉面,小足不移,任憑我們脖頸長探望眼欲穿,她只赧然含羞,便讓這急切無言無語,心中滿滿當當全是潤潤的煙雨、潤潤的霧,還有一些潤潤滿足,蕩起我北方人對江南雨的絲絲甜蜜感覺。
煙雨中的竹林,青翠欲滴,觸手可及的綠,油油地溢出,滿眼青青,就連嘴里也像含著青果,總有遮攔不住的口水要一次次咽下。我詫異于自己對綠色的滿心歡喜,想起朱自清的《綠》來。是,它是那么滑滑地明亮著,像涂了“明油”一般。這是煙雨濛濛所獨有的,若是晴朗艷陽,恐怕這綠便也張揚起來,直逼而來的炫目和躲閃不及。梅雨潭不曾去過,但我在湖州看了竹博園訪了蘭亭,便油然暗喜:朱自清先生所見之綠,我在湖州不小心就和它撞了個滿懷。
執一只善璉湖筆,蘸一筆鵝池之水,如果要描一個湖州印象,該如何落筆?記憶里這水晶晶的湖州,除了不能不說的水霧濛濛、不能不看的湖水漣漣、不能不享的綠色盈盈,還有什么呢?是畫南潯古鎮還是劉氏小蓮莊?是嘉業堂藏書樓還是魯迅的百草堂?想起青青石板路,足踏的時光好遠好遠又好近好近。仿佛是這氤氳的水汽依然飽含著千年的時光之影,眼前的景色依然是古老詩句里的。想起一束梅花斜疏,在霧靄靄的晨色里獨獨明艷著,依然是畫里一樣穿透般神……
拙笨的我描不出湖州的韻。放下筆,回憶著想不起多少風景但是記憶里鐫刻了水墨神韻的湖州,心里無限遐思——這湖州,豈止一卷唯美的畫、一闋優美的詞!
一揮筆便萬千風情,一點墨便水色暈染,點點成詩而有韻,在千年畫廊里在萬年長卷里蔓延。這便是,詩情畫意的湖州。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