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后學潘鳴時家世考

劉濤

潘鳴時（1517—1581），字征平，號碧梧，福建漳州府南靖縣居仁里象牙莊（今漳州市漳浦縣石榴鎮象牙村）人，入籍海澄縣四五都，以海澄縣儒學生員獲選恩貢，萬歷癸丑《漳州府志》有傳。潘鳴時師從王畿、錢德洪，是王守仁再傳弟子，閩南陽明后學的重要人物。

學術界關于潘鳴時家世研究，僅提其一子。雖引用田野考察所得碑銘，卻重述晚近地方志記載，未搜集早期地方志與族譜等史料。鄭晨寅《從“正學堂碑”看明末陽明學在漳州的傳播》一文參考光緒《漳州府志》記載，述及潘鳴時之子潘庭禮曾參與為止修王門李材豎立漳州正學堂碑，卻未考證潘鳴時家學淵源。張山梁《漳州陽明學發展階段探析》一文沿用萬歷《漳州府志》錯誤，誤以為潘鳴時與潘桂芳是從兄弟；重述光緒《漳州府志》記載，未揭示其史料來源萬歷《漳州府志》，未述及潘鳴時求學龍嶺巖實則深受其祖父影響。本文搜集實錄、地方志、文集、族譜等史料，通過考證潘鳴時家世譜系，考訂舊志記載錯誤。

一

潘鳴時高祖“本亨，諱順長，號隱叟，智紹長子也。娶吳氏隱順，生三男，曰：俊明、俊杰、俊智。公生于永樂十三年己未二月初三日酉時，吳氏生于永樂二十年壬子十二月十四日午時，卒于弘治十七年甲子七月十七日戌時”（潘應唐等修：《漳浦車田頂車社潘氏族譜》），永樂十三年（1415年）干支為“乙未”，“乙”誤作“己”，應改作“永樂十三年乙未”；永樂二十年（1422年）干支為“壬寅”，誤作“壬子”。《隱叟公傳》載：

公諱順長，字本享，生海澄六都莪樣山古坑社，卓爾不群，超然遐舉。嘗謂：“弧失以射四方，男子也。寧區區老牖下哉？”此其志固已遠矣，遂捐故業以遺其弟。偕妻吳氏披荊斬棘，跋履山川，相土而遷焉。慨然以創祖立宗為任，拮據竭力，所創建克，足以光昭先烈，至其式榖燕翼，詒謀后昆。蓋經綸于屯草昧，而文明之數傳，而瓜瓞代綿，簪笏世濟，皆隱德之貽焉。自號隱叟，為今車田肇基之祖。

“享”字為“亨”字之誤。海澄縣設于隆慶元年（1567年），潘順長所處時代，海澄尚未設縣，時屬龍溪縣六都古坑社（今漳州市龍海區東園鎮新林村），其傳記為海澄縣設置后所作。“失”字實則“矢”字之誤，“弧矢”即“桑弧蓬矢”的簡稱。潘順長打破長子不外遷的原則，將原籍六都財產禮讓其弟潘本盛，攜其妻吳氏遷居南靖縣居仁里象牙莊。潘順長與吳氏的謚號均是私謚。

曾祖潘俊智為潘順長第三子，生于景泰六年（1455年），卒于弘治十六年（1503年）。

潘俊智之妻侯氏，生男二：日躋、良助。侯氏，生于景泰七年丙子（1456年）八月廿九日辰時，卒于嘉靖二十二年甲辰（1544年）十月初四戌時，葬在三角徑內盧溪侖。嘉靖二十二年干支是“癸卯”，侯氏卒于甲辰應是嘉靖二十三年。

祖父潘名長，字日躋，號云林，潘俊智長子，生于成化十三年丁酉（1477年），卒于弘治十八年乙丑（1505年），妻許氏。明潘應唐等修《漳浦車田頂車社潘氏族譜·云林公傳》載：

公，碧梧公大父也。惇大好修小物克勤，又極倜儻不羈，骯臟自豪。生而穎異，性耽于嗜古，博覽群書，過眼成誦。甫齠年則通舉子業，叔大司徒公甚相器重。當舞象時，偶拈對聯試之，曰：“日月雪霜風雨露，雷所施是仁是義。”公隨口輒應曰：“孝弟忠信仁義禮，廉恥此及圣及賢。”司徒公嘆曰：“繼吾必此子也。”嘗讀書鄉之龍嶺巖，風朝雨夕，寒暑星霜，弗輟也。讀罷時，對酒問月，悠然自適，以為天下事業盡在中，享年近三十，壯志未酬，厥有孫祀閩南正學，所贈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孫者乎？

“碧梧公”指潘鳴時，號碧梧。“大父”指祖父。“司徒公”指潘榮，因官居南京戶部尚書而被稱作大司徒。

潘名長與潘榮是來自不同縣的族叔祖與族侄孫關系。潘名長時為南靖縣人，潘榮是龍溪縣人。

潘名長的祖母吳氏去世時，潘名長已27歲，對其祖父潘順長開基象牙莊的事跡有所知。潘名長為其父的長子，自幼聰穎，又獲宗族精英潘榮的青睞，被寄予厚望。但潘名長雖早有文名，卻未考取功名，英年早逝。

其父潘巍然，字世望，號賓，生于弘治十三年（1500年），卒于嘉靖四十年（1561年）。

潘巍然曾為鄉村塾師。漳浦豪強曾于象牙莊收租，魚肉百姓，百姓對此苦不堪言。潘巍然見狀，挺身而出，從斗入手，使漳浦的豪強無法巧取豪奪。

潘巍然“生八男：曰鳴時、鳴鑣、鳴鏌、鳴琮、鳴、鳴皋、鳴鳳、鳴遠”。其中，潘鳴時、潘鳴鑣、潘鳴鏌、潘鳴琮為吳氏所生，潘鳴、潘鳴皋、潘鳴鳳、潘鳴遠是鄭氏所生。

二

潘鳴時，字征平，號碧梧，潘巍然長子，生于正德十二年（1517年），卒于萬歷九年（1581年）。萬歷《漳州府志》載：

潘鳴時，字征平，海澄人。少有大志，家貧就外傅，樵采以資學業。居室左圖八卦，右圖八陣。讀書龍嶺巖，得陽明《傳習錄》讀之有契，遂負篋游吳會，謁王龍溪、錢緒山。歸來自以為有得也，益聚徒討論。于本鄉行鄉約、積義倉、練鄉兵，以防不測。會五寨草寇發，所練鄉兵累戰擒之。鳴時仍挺身入寨諭以逆順，余黨悉平。是時，巡海道周公賢宣、督學姜公寶、蔡公國珍皆器其有經濟之略。戊辰，領恩貢，入太學。歸，講徒日眾。戊寅，判信陽州，以拂當道，報罷。逾年而終。所著有《讀易偶見》《語錄》等編。門人吳道濂、蘇攀等為創祠立租，祀于南山寺之東偏。萬歷三十八年，郡守閔公夢得允諸生之請，春秋以府學官臨祭，仍以吳道濂、蘇攀配。二生循習師訓，皆敦行君子也。

該志所謂潘鳴時是“海澄人”，實則不確，應改作“南靖人，海澄學”。潘鳴時本是南靖縣居仁里象牙莊人，入籍海澄縣四五都，為海澄縣儒學生員，隆慶二年（1568年）成為恩貢。潘鳴時除外出求學，在外講學，短暫為官，其一生大多在南靖故里度過。

該志從潘鳴時的戶籍與學籍而言，稱其是“海澄人”，康熙《漳州府志》、乾隆《漳州府志》、光緒《漳州府志》沿此說，崇禎《海澄縣志》、乾隆《海澄縣志》先后為之立傳。

潘鳴時配偶二人，譜載“娶歐氏懿恭，繼娶黃氏勤淑”，“懿恭”與“勤淑”均是私謚。歐氏生于正德十五年（1520年），卒于嘉靖二十年（1541年）。黃氏生于嘉靖四年（1525年），卒于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

歐氏雖是潘鳴時的原配，去世后卻未與潘鳴時合葬，而是葬于婆婆吳氏墓。黃氏雖是潘鳴時的繼配，卻一反禮法規定，得與潘鳴時合葬。

潘鳴時的原配歐氏無子嗣，潘鳴時的四子皆是繼配黃氏所生，導致黃氏得以同潘鳴時合葬。潘鳴時長子潘庭詩，字紹碧，生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潘庭詩出生時，歐氏去世五年，其生母實則黃氏。

長子潘庭詩卒于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其妻陳氏，生二子：英、英。潘英，為庠生，號兆奎，有四子：孝昭，庠生；雋珍，庠生；雋邦；雋。潘英，亦有四子：雋瑜，庠生；雋；雋瓊，庠生；雋瑋。

潘庭學，字鐘云，生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卒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潘庭學生五子：英詔、英誥、英諧、英誨、英諭。潘英詔有五子：雋臣、雋袞、雋良、雋鴻、雋基。潘英誥有四子：雋能、雋善、雋信、雋行。潘英諧有一子：雋□。潘英誨、潘英諭名下無子嗣。

潘庭禮，字士讓，號立臺，生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卒于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潘庭禮娶吳氏，生二男：英懋、英思。潘英懋副榜，恩貢，號警銘，有六子：子貞，庠生；雋穎，奉祀生；雋威，庠生；雋道；雋德；雋文。潘英思是監生，有三子：雋廉，郡庠生；雋章；雋彥。

潘鳴時的二弟潘鳴鑣，字一梧，生于正德十六年（1521年），卒于萬歷二年（1574年）。生三子：庭濟、庭江、庭言。

潘鳴時的三弟潘鳴鏌，字征鍔，生于嘉靖三年（1524年），卒于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潘鳴鏌先后娶妻洪氏、熊氏。生一子庭舉，改名封。

潘鳴時的四弟潘鳴琮，生于嘉靖十四年（1535年），卒于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生二子：庭輝、庭儀。

綜上所述，得出以下三點結論。

第一，潘鳴時求學龍嶺巖，是受到其祖父潘名長的影響。潘鳴時求學龍嶺巖，并非只是攻讀舉子業，而是鉆研王守仁《傳習錄》。萬歷《漳州府志》僅提潘鳴時求學龍嶺巖，未提潘鳴時祖父曾讀書龍嶺巖。

第二，潘鳴時祖父潘名長備受其族叔祖潘榮的稱道，促使潘鳴時奮發圖強。潘鳴時與族弟潘桂芳交往密切，與同為陽明后學門人有關，還得益于潘桂芳是潘榮的高叔祖潘仲禮的后裔，從而拉近了潘鳴時與潘桂芳之間的距離。潘鳴時與潘桂芳二人志同道合，鉆研潘桂芳從廣東帶回的陽明心學著作《研幾錄》，加深了對陽明心學的認知。潘鳴時與潘桂芳同為陽明后學，分屬浙中王門、粵中王門，是浙中王門與粵中王門交流的典范。

第三，潘鳴時入籍海澄縣的原因。“閩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漳州月港位于海澄縣境內，隆慶元年（1567年）設縣，潘鳴時以品學兼優聞名，復以奉命率領鄉兵平定亂民事功被引進縣儒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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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肇慶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