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讀心術（下）

讀心術像一個復雜但有趣的新玩具，雨天樂此不疲地探索著它的功能和玩法。教室、商場、超市、游樂場……他在嘈雜的人聲中捕捉那些紛亂的內心世界。雨天發現，孩子們通常比較誠實，而大人們卻經常說謊，明明心里樂開了花卻裝作面無表情，心里十分生氣時臉上卻笑起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心口不一嗎？為什么不能真實地生活呢？雨天不明白。

一天，他突然問伯伯：“我現在就像超人一樣擁有了超能力，對嗎？”接下來是不是要像科幻大片里那樣拯救世界呢？想想都讓他熱血沸騰。

“不，雨天，這不是超能力。科研人員用腦電波掃描儀捕捉到人腦產生的特殊電波，又用技術對它進行了解碼，而現在，你的腦細胞被激活、開發，也能夠接收和破譯信息，這一切都符合科學的邏輯，并不神秘。也許未來某一天，所有人都能擁有這種能力。現在，我們正在準備一次測試，想看看你的讀心術是否準確、穩定。”

測試？就像期末考試那樣嗎？雨天有些緊張，但又躍躍欲試，暗暗期待自己能夠超常發揮。

周日下午，伯伯和幾個同事開車帶雨天來到派出所，一名警官等在大門口，將他們帶到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里有一面大大的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兩名警察正在嚴肅地和一個男子交談。

“這是單向透視玻璃，我們可以看到里面，里面卻看不到我們。那個犯罪嫌疑人一直不交待問題，我們希望你能幫忙，讀取一下他的真實想法。”接待的警官說。

這可比考試緊張多了，但雨天也覺得無比光榮，他支棱起耳朵聽起來，恨不得把臉貼到玻璃上。

“放松，理論上你是可以隔著玻璃讀取他的腦電波的，集中注意力，你一定能發現他的內心世界。”伯伯鼓勵著雨天，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雨天點點頭，睜大眼睛看向男人，拼盡力氣捕捉那些一閃而逝的信息，聽到幾個糾纏在一起的聲音，有伯伯及同事們的、警察叔叔的，還有嫌疑人的。雨天試著將自己的意識“定位”到那個男人身上，慢慢的，他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反正沒有證據，只要我不開口，沒人能把我怎么樣！東西早被我藏到了那個秘密地點，絕對萬無一失。”

“叔叔，我知道他把偷來的東西藏在哪里了。”雨天小聲說出了地點，警官向雨天伸出大拇指，便走了出去。

“雨天，你真棒！”伯伯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一臉贊賞的表情。雨天發現自己出了不少汗，但他的心像浸在蜜的海洋里，又甜又暖，一直以來，他都十分普通，而現在，他為社會作出了一點貢獻。他想，讀心術可以解決這么棘手的問題，真是一項了不起的技術，真想伯伯他們快點把這項技術推廣開來。雨天靠在椅背上，很快睡著了。

幫助破案后，雨天又回到學生的生活里，但他覺得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很快，教師節要到了，放學后，大家留在教室討論該如何表達對老師的心意。

“不如做手工吧！折紙、剪紙之類的，禮輕情意重！”好友郭慕泉說。

雨天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剛要贊同，沒想到聽到郭慕泉內心笑著說：“奶奶剪紙那么厲害，讓她幫我剪一個最大最復雜的，誰也比不上，老師肯定會喜歡我。”

雨天平時和他關系最好，郭慕泉幽默風趣，愛幫助他人，熱心集體活動，大家都很喜歡他，沒想到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雨天不禁皺起眉頭。

“我再從媽媽的店里拿些花來，免費提供給大家，大家再送給老師們，怎么樣？”體育委員李方舟提議道。

“哇，不愧是體委，大公無私！”幾個同學連連稱贊，李方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但雨天聽到他心里說：“花店每天都要丟掉一些壞了和爛了的花，讓媽媽把那些花處理一下，拿來分給大家，說不準下次選班委時我的票還能多一些呢。”

雨天眉頭上的疙瘩更大了，沒想到李方舟想用馬上丟掉的花換取大家的信任。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世界不再熟悉，曾經喜歡的一切都像假象，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而現在，看清每個人的真面目后，他還能和大家友好、和諧地相處嗎？

雨天滿腹心事地回家，去敲隔壁伯伯家的門，想要和伯伯聊一聊讀心術的事。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讀心術好像越來越靈敏，連別人心里細微、瑣碎的小事都能聽清，這已經有些影響雨天的生活了。

正巧，伯伯家里來了客人，他讓雨天等一等，于是雨天走進伯伯的臥室，聽著兩人高一聲低一聲的談話。

“我們真的很希望您能來分享您的研究成果，提出一些寶貴意見。”客人的請求聽起來十分誠懇。而伯伯的回答聽起來也很真誠，說：“真的很抱歉，我非常想去，但最近正是實驗的關鍵時期，實在是走不開。”

這時，雨天居然隔著墻聽到了伯伯內心的聲音：這種無聊的會議又不能給我的科研提供幫助，一點用處都沒有，我才不要去。

雨天一驚，不由得怔在那里。伯伯，他一直崇敬、佩服的伯伯，也會這樣說謊話，根本不像雨天想象中科學家該有的樣子。

他坐在床上，頭腦里一片混亂，已經想不明白了，破譯別人的內心世界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似乎不論多么單純、善良的人，內心深處都潛藏著小小的邪惡與虛偽，洞悉了一切，卻也不得不背負起沉重的代價。

雨天開始懷念以前的日子。沒有讀心術時，他從沒有探究過某人是否言行一致，那時的他簡單、快樂，每天放學和郭慕泉走在路上，兩個人講笑話、聽歌、打嘴仗，是多么歡快的時光啊！現在，自己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和最佩服的伯伯都開始變得討厭起來。如果讀心術持續下去，還會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呢？

雨天思緒萬千，仔細聽著客廳傳來的聲音，只等客人告辭便立刻沖出去，向伯伯攤牌，怎樣才能讓他的讀心術快點離開？他再也不想看透別人的內心了。

讀心術啊讀心術，它給人帶來的快樂和痛苦，到底哪一個更多？將每個人的內心赤裸裸地展現，到底是不是這個世界真正需要的科技？如果真的進行推廣，又該如何握好這把雙刃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