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娟
每當一份試卷發下來,最受歡迎的是選擇題,因為不管怎么樣都能填個答案,而其實最難做的也是選擇題,因為每個選項都充滿了不確定性。今天我故事的主人公叫朱紹兵,是一個已經轉學的學生。
初識朱紹兵是在班主任的描述里。班主任王老師非常認真負責,二年級我接任他們班的副班。王老師給了我一份名單,有幾個名字是標紅的,說是平常表現不好的,其中就有朱紹兵。
來報到的那天,我看到了他們描述的朱紹兵,看上去是有些許不同。接下來,在多次實踐中,驗證了王老師給他的人設,朱紹兵的行為需要規范,我因此對他多了一些關注。
一次科技節活動,全校有十名同學獲獎。班里有一個同學徐錦州獲獎了,上臺領獎時,我看見豎起大拇指的人不算多,其中有朱紹兵,他眼里閃爍著激動、自豪以及敬佩的光芒,那份善良和真誠讓我將之前他被班主任標紅的名字恢復了原色。這個小孩我喜歡。
有一節課,朱紹兵和王淞不在,同學們說他倆被帶到辦公室了。我不知道又發生什么事了。課進行到一半,王老師走進了教室,說要占用幾分鐘時間,問大家:“誰聽到王淞罵人了?朱紹兵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都說聽到朱紹兵罵人了。班主任走后,我問離朱紹兵遠的同學,確定聽到和看到他罵人了?可惜,大家都在權衡利弊。下課后,朱紹兵回來了。
“你剛剛去哪兒了?”我問。
“王老師辦公室。”他說。
“他在數學課上搗亂,還罵數學老師。”旁邊有人急切地表達著。
朱紹兵做反抗狀,他承認自己罵人了,但似乎還想說些什么。我問他為什么要罵人。
“因為他……”朱紹兵還沒說出來,旁邊的人又開始了一陣喧鬧。
“我想聽朱紹兵說。”
“因為她把我橡皮泥沒收了,那是我的。”在每個人的表述里,自己都是受害者。
“上課為什么要玩橡皮泥?”
“我沒有玩,我就放在桌上。”朱紹兵堅定地維護自己的立場,“那是我媽媽花錢買的。”
那天班主任王老師在講一些內容,我在講臺旁批閱桌(學校為加強對學生的關注而設置的),檢查上一節課的筆記,王老師講了什么我不太記得了,只聽到朱紹兵一直在說“什么呀,看不見”,然后邊說邊離開座位往前走。這或許是他表達反對意見的方式,反對老師一直讓他坐在最后一排,反對他自己一直被老師有意無視。而他這種行為在別人看來,就是有意擾亂課堂秩序。有一天上課,朱紹兵的位置空著,學生說他一直搗亂讓家長帶回家了。班主任認為這樣做可以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
班主任王老師在學生們心中是什么地位呢?舉個例子:他們經常跟我說話時會帶一句口頭禪“王老師說了……”,似乎這句話是一句通關密碼。
學期結束時,班主任給每個學生都發了小禮品,除了朱紹兵。他問為何沒他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說:“王老師是喜歡你的,只是在這次獎勵中你沒有達到要求。”后來我給他補了一份禮物,但我知道這補不了他內心的那份缺憾,無法阻止他內心的指針多多少少發生了偏移。
學期結束課間休息時,他走過來讓我看他脖子上戴的一塊玉,說:“你看這是一塊竹子,我媽媽給我買的。”我問他有什么寓意,他說就是節節高的意思。我說:“你媽媽希望你進步,要加油哦。”
人很難下定義,朱紹兵也是。下次如果讓我選,我絕不會給他名字標紅。或許我已經被他接納為可以分享的對象,但是我似乎沒有很好地承擔起這個角色。
有時候覺得小學老師才是最難當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陷阱。因為我們參與了他們的成長,會在他們的道路上留下痕跡,甚至在某個岔路口能給他們助一把力,但愿我每次助力的方向都是對的。
希望他現在遇到的老師能夠找到恰當的時機,幫助他將內心的指針一點一點修正。每一次都是在試探,指針都在搖擺,然后找到與這個世界和平相處的方式。最難的是在一次次選擇中找到平衡點。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