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鍵盤專家李成云龍：做音樂的造夢使者

張迪

做此次采訪前，我聽聞李成云龍的諸多身份，例如青年雙排鍵演奏家、雅馬哈中國電子鍵盤產品專家、教師培訓導師、音樂演出策劃者。在之后的溝通中，他就各項工作內容及內在聯絡，向我作了簡要描述，那時我便察覺到他的細致和認真。采訪時條理清晰、見解獨到，音樂之于他的洗練可見一斑，侃侃而談間裸裎著內在的自信、熱忱。談話圍繞著“產品技術、教培市場、音樂理念、普及推廣”徐徐展開，一個更立體的李成云龍、一些更廣袤的見識眼界，撲面而來。

電子鍵盤是面向未來的樂器

上幼兒園時，教室里有臺陳舊的腳踏風琴，李成云龍覺得好玩，時常在課間纏著老師讓其彈幾首曲子聽。后來，老師找到他的父親：“孩子對這個很有興趣，要不讓他學一學？”父親聽后面露難色，工薪階層的生活本不富綽，樂器又是筆不小的額外花銷，但還是咬了牙用2700塊錢買下一臺雅馬哈KB-150電子琴。和其他小朋友的逼迫式練琴不同，他對彈琴很有興趣，每天玩玩練練的能有兩個多小時，一直到五六年級順利考下了九級。

對您而言，電子琴學習中的技術難點是什么？

李成云龍：對于小時候的學習，可能是手指比較軟，不會像彈鋼琴那樣每天大量練習手指機能，所以表現音樂的細節上沒有那么好。隨著練習的推進、年歲的增長，具備更高的音樂要求和審美，知道要去做什么樣的聲音，對于音樂的呈現也就逐漸細膩了。

請您介紹一下雙排鍵。它跟電子琴、合成器的區別在哪里？

李成云龍：它們都是數字樂器，發聲原理基本相同，但形態不同，用途各有側重。電子琴也叫編曲鍵盤，它內置伴奏系統，靠人演奏和聲來支配和運行，通常有八個聲部，且風格非常多，可以理解為由一個人支配的樂隊，適合單人演奏或伴奏，很多音樂人甚至通過它來制作音樂小樣。

合成器的外觀和電子琴很像，但聲音質量更高，有更強大的聲音創造能力，但它通常沒有自動伴奏系統，因此很少有人用它獨奏，更多是在樂隊或編曲制作中。

雙排鍵像是一架更高級的立式電子琴，能演奏更多的聲部，效果多樣，加上一些自定義的程序編排，可以讓演奏更加靈活和豐富。雙排鍵的上鍵盤彈旋律，下鍵盤彈和弦，腳鍵盤負責低音，像樂隊里的貝斯手。能演奏的音樂風格更加自由，比如流行、拉丁、爵士、交響。

電鋼琴更像是傳統鋼琴的替代品，可以這樣說嗎？

李成云龍：電鋼琴有不同的方向，簡單分作三種：其一，作為鋼琴替代品的電鋼琴，功能很簡單，以鋼琴的手感和采樣聲音為主，能夠替代鋼琴練習。其二，融合了電子琴的電鋼琴，把第一種電鋼琴加上電子琴的功能。搭配全鍵盤識別模式，能彈出流行鋼琴的效果。其三，舞臺電鋼琴，有點融合了合成器的東西，面板上可以很方便地操控一些參數。

描述一下您眼中的電子鍵盤樂器。

李成云龍：我認為電子鍵盤是面向未來的樂器。鋼琴更多地是在傳承已有的樂譜、作品，電子鍵盤給了我們很多發揮的空間，可以創作出自己的音樂，探索更多新的東西，是面向未來的，這也是我喜歡這類樂器的原因。我們盡量在傳承的基礎上創新，那樣才有所發展。我希望電子鍵盤可以作為鼓勵大家發散音樂思維的一樣樂器和手段。雖然國內很多人用電子鍵盤樂器作為音樂啟蒙工具，再去轉向學習其他樂器，但其實從事音樂制作和編曲的人終究無法繞開電子鍵盤樂器，這是他們的必備工具。

學樂器的精髓在于享受音樂

在諸多的工作規劃中，推廣電子鍵盤樂器的普及，讓普通大眾體驗到其所帶來的音樂觸感，成為李成云龍當下首要考量的事情。他認為，普通大眾學習樂器的時間和經費可能有限，電子鍵盤樂器可以在有限的成本組合里，讓大家獲得更大效率的滿足，達到享受音樂的目的。

在您看來，電子鍵盤樂器給普通大眾帶來什么樣的音樂體驗？

李成云龍：電子鍵盤樂器上手快，可能一個小時就能彈出好聽的歌。比如，它擁有自動伴奏系統，你只要會彈do mi so三個音，樂隊的效果就跟著出來了。學音樂不就是為了開心、放松嘛，這是我們最重要的目標，無論小朋友還是成年人，都不失為是享受音樂的好的方式。

享受音樂固然重要，但很多人有所顧慮，以娛樂為導向的學習會淡化基本功。您覺得基本功是否重要？

李成云龍：如果是學習鋼琴演奏，方向非常確定，那就走音樂學院的訓練路線，從小夯實基本功，進入附小、附中、專業院校，這肯定是最專業的方式。如果只是自彈自唱，基本功就顯得沒那么必要。這里還涉及到一個問題，基本功包括什么？如果學習音樂的方向是做編曲、音樂總監、錄音等工作，基本功就不再是手指的運動機能，它的底層邏輯是要學習音樂，對音樂的整體性有認知，對每個聲部、和聲的節奏進行有認知，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打個比方，孩子從小彈電子琴，需要從音階、樂理知識開始，還是一首簡單的歌曲入手即可？

李成云龍：這也是我想跟所有家長要聊的事情。首先要明確孩子學音樂是為了什么。如果是自娛自樂，從簡單歌曲入手沒有問題，學音樂本來就應該從耳朵先開始。現在傳統的音樂教育是從看五線譜開始，其實學音樂講究的是聽、唱、彈、讀、創作這樣的步驟，先聽到，然后跟著唱，再把音樂彈出來，看譜找每個音對應的位置，了解過后慢慢開始創作自己的東西。

以雙排鍵為例，幾歲的孩子可以開始學習？

李成云龍：三四歲就可以了。需要注意的是，雙排鍵應作為一個教具，而不是學習的樂器。并非純粹地學習怎樣演奏，而是通過它去聆聽音樂，這是我最核心的音樂教學想法。對于音樂學習者，要見識更多的可能性，這是享受和探索的過程。雙排鍵涉及不同的音樂風格，可以聽到雙簧管、笛子等各種器樂聲音，甚至能感受搖滾樂的爆裂。未來還會接觸創作旋律與和聲，這都是可以實現的。

很多孩子還未真正愛上音樂就半途而廢了，如何讓這樣的群體少一些？

李成云龍：還得靠老師、家長和學生的共同努力。老師要給學生挑他們喜歡的曲子，既有技術成長，又能保持練習，這是最重要的事情。家長要營造出寬松的音樂氛圍，小朋友在外面聽到好聽的曲子，回來想要彈的時候，家長不要抑制，這是探索音樂最好的時機。我鼓勵家長陪伴孩子一起上音樂課，這樣家長不僅了解到相關知識，而且能夠跟著孩子一起進步，成為藝術上共同討論的朋友。學音樂就是要表達自己的情感，彈喜歡的東西，這是最終目標。

從傳統邁向變革的音樂教培市場

國內的音樂培訓市場基數龐大，師資力量卻是參差不齊。“會彈和會教完全是兩個領域的事情。”李成云龍強調，老師有高超的演奏技藝，這是首要條件，還需要去研究教學方法。針對每個學生的需求，定制教學方法和內容的能力，是目前教育領域的空白。“大家是以考級和拿到證書為目標，很功利性地去學習樂器。這些情況在歐洲、日本、美國都出現過，現在來到了我們這里。”依照這樣的體系去培養，目的并非學習和享受音樂，甚至有點本末倒置的感覺。

具體來講，傳統的鋼琴老師轉向電鋼琴或雙排鍵教學，自身需要做出哪些轉變？

李成云龍：從鋼琴老師到電子鍵盤老師，首先要認識到自己原來所學是完全不夠的，大多數的鋼琴演奏者都集中在古典樂曲的演奏，所以思維要打開，面向不同的音樂時期，古典、流行、爵士，甚至是更新穎的音樂類型。針對這些音樂類型的要求，老師要提高很多方面的知識，甚至是鋼琴上沒有的演奏技法，擴充這些技法的練習和訓練。學習不同樂器、音樂風格的背景知識，包括節奏、典型的和聲進行。對于樂器本身的研究也很必要，因為電子樂器的功能可以幫助實現音樂。

您出版過《雅馬哈原聲版流行電子琴曲優選匯》曲譜集，主要針對哪些方面？

李成云龍：這是關于電子琴的曲譜集。我們做了兩本，每本包含50首流行歌。做這件事的原因是，普通的電子琴學習者，沒有方式獲得規范的樂譜。通過網絡搜索的曲譜，編配質量得不到保證，也不會針對電子琴進行專門優化，彈出來的效果很可能不好聽。這兩本曲譜集是按照樂曲原版和聲與配器編配，做了有針對性的編曲并保存為電子琴使用數據，可以立刻加載出來，達到極其豐富的效果。這些很好的素材，幫助學習者學習流行歌里的和聲與配器，也是對傳統考級體系的補充。今年年初，我已經收到湖南文藝出版社的邀請，參與九年義務教育教科書音樂教材中口風琴部分的編寫。同時我和搭檔也正在考慮從娛樂角度，編寫電子琴的入門教材。

國內電子鍵盤樂器的教學現狀，較之以往是否有進步的方面？

李成云龍：近幾年從海外留學回來的人多了，音樂類綜藝節目也越來越多，大家能看到樂器有很多的應用場景。更多有想法的年輕人開始當老師，甚至完全拋棄了傳統的教學方法，帶著孩子去玩彈唱、組樂隊，大家對考級的熱情有所下降，留下的是真正喜歡音樂的人，這些都是好的發展。我建議，每個學音樂的人都去跟別人合作、碰撞，才更能提高音樂的能力，也希望越來越多的老師關注到音樂的本質。

音樂是娛樂方式而非目標

大二快結束那年，李成云龍因為一場機緣巧合，入選了雅馬哈的兼職演奏員名單。那一批共有20名大學生，參加研修然后考試，通過便可以留下來。自此他一直堅持了下來，并負責雅馬哈中國區的演奏員培訓工作。作為樂器行業引領者，雅馬哈無疑有更多能力來做市場推廣、品牌宣傳、師資隊伍培訓、音樂理念傳播等等。“怎樣能讓更多人喜歡上音樂，開心地學樂器、玩音樂，是我希望看到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最初作為演奏員巡演，后來涉足音樂教育，您覺得教育的意義是否遠高于單純做演奏家？

李成云龍：有意義的定義是能否影響到更多人。一場音樂廳的演出可以影響上千人，這無疑是有意義的。我在全國做巡演時，很多小朋友聽了我的音樂會，幾年后成為了音樂學院的學生，在我看來這就是影響。做教學是很好的選擇，但要看能否覆蓋到更多人群。像我這樣的工作性質，可以到全國做師資培訓，可能會影響更多老師。如果只是小范圍教幾個學生，發揮空間則有限，但可以往縱深挖掘。兩者是不同的維度，我很慶幸同時占據廣度和深度。

請您具體談談為電子鍵盤樂器的普及所付出的努力。

李成云龍：我策劃過一個名為“數碼鋼琴在鋼琴教學中的應用”系列講座，該講座總計覆蓋了全國各地超過2000名鋼琴和鍵盤老師。時代變化對樂器教學提出了新的要求，數碼鋼琴這個工具恰好可以滿足需求，其實是以樂器推廣的角度，從音樂性上著手的。舉個例子，鋼琴學生為什么節奏不好？因為鋼琴沒有鼓這樣樂器，使用數碼鋼琴可以打開節奏彈琴，節奏感自然培養起來了。又或者，為什么你彈出來的東西不好聽？因為鋼琴的聲音會衰減。那就用數碼鋼琴換一個音色去演奏。比如，用管風琴音色去彈巴赫的復調，以這樣的方式去分析樂譜，會發現樂器橫向的線條。今年二月初，我受邀在第六屆博鰲國際藝術節上做了一場雙排鍵和數碼鋼琴的講座，也希望借此機會傳遞和普及更多電子鍵盤方面的知識。

我還在全國推廣XPERT項目，即“教零基礎的成年人如何用電子琴快速彈唱”。我們設計了一套課程，在全國40家經銷商門店展開，“怎么在四節課之內，讓一個鍵盤零基礎的人，可以用電子琴自彈自唱”。樂器這個產品很特殊，它有一個后續學習成本，這也是導致樂器行業很小眾的原因。社會上的老師大多提供考級式教學，我們需要通過XPERT項目，讓普通大眾體驗到原來學音樂是可以直接彈奏自己喜歡的歌，是開心快樂的。雖然受這兩年疫情影響，但依然有超過5000人前來報名參加課程。

針對普通大眾，您秉持的音樂教育理念是怎樣的？

李成云龍：用耳朵去學音樂。借助什么工具并不重要，能夠勝任音樂能力的培養和需求即可，我覺得擁有旋律、和聲、節奏的電子琴和雙排鍵是更好的選擇。建議大家從學習伊始，充分吸收更多的音樂風格，如果發現真正喜歡的某件樂器，或某個表現形式的風格，可以專門去學習它，這樣是最好的。無論練什么樣的技術，能夠欣賞音樂，彈出心里的想法，更進階一些，創造自己的音樂，非常享受其中，那就成功了。希望越來越多的人把音樂當作娛樂的方式，而不是一個目標。

作為今年唯一通過四級雅馬哈雙排鍵國際認證考試的人，請您介紹一下該認證考試。

李成云龍：真正面向音樂能力的考級，我覺得雅馬哈國際認證算作一個。考試共分1-13級，13級到6級是小朋友在音樂中心學習時參加的考試，5級到3級是面向演奏家、指導者的考試，1級最高，目前國內只有1人通過。我以雙排鍵5級考試為例，自選曲，準備三首作品，評委根據演奏細節和表現力打分；課題曲，只提供樂譜不提供數據，通過制作把它變成具有明顯風格的音樂；視奏，提供樂譜，現場看20秒，計時結束馬上開始，主要考察基本功；即興A，5分鐘看譜時間，構思后發展成為一個完整作品，共彈奏三遍，每一遍要有不同變化，包括和聲、副旋律，改變不同音型等等，甚至用重音的方法來演奏，最后加上結尾；即興B，5分鐘看譜時間，從三個題目中任選其一，只給出兩小節動機，發展為一個完整作品。

后記

去年11月份，李成云龍前往日本雅馬哈總部參與產品研發，對下一代產品的伴奏型和音色進行制作與設計。整個進程中，他深切體會到了真正的藝術家對于音樂的嚴謹狀態，無論怎樣的音樂風格，一定做得道地、逼真。對于細節的極致追逐，是每個業內人士需要學習的東西。

年幼時接觸電子琴，兜兜轉轉進入了樂器行業，推介產品、策劃活動、傳播理念，為之付出的努力未減少半分，甚至影響著樂器產品的未來走向，這對李成云龍而言，是很有感觸的事情。

聊起電子鍵盤的林林總總，我似乎感覺得到，潛沉在他內里的熾愛，不斷積蓄能量后，又翩翩飛了出來，循環往復地形成了獨有的一道磁場。望著眼前人的雀躍澎湃，我想起了這樣一句話，擁有自己世界的人永遠鮮活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