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昂尼德·阿龍宗詩二首

致麗卡

仍像一根巨柱，獨立于道路中央，

視野中唯有——一座鴿子教堂，

在褪色花園中、溪谷窄縫里

撫平了輕盈如翼的淡藍風衣——

不祥的新月下，魚群忽閃忽現，

將密云點亮，仿佛點亮對你的思慮。

小徑蜿蜒，坡后突兀的轉彎處，

一排佝僂的木屋旁，上帝顯現。

夜色蔓延，岸邊苔草里升起

一束光，高高掛在你的頭頂。

樹葉片片都像池魚般金光熠熠；

是生命乘羽翼升起，追隨著你。

不同的焰火間，總是同一片黑暗，

啊，你掙扎著羽翼，卻又豈敢飛離！

為追趕自己，你會滑落草地，

像肩上褪下的連衣裙，不住地呼啼。

所以請不要飛向那不祥的新月，

只聽見松樹沙沙，仿佛思慮著你。

寄病院書

請在晦暗公園的沙地上，想象借著燭光勾畫出我的名字，

你要活到夏天，編好花環，讓它被溪流沖走。

這條小溪蜿蜒于淺林間，在沙地上勾畫我的名字，

像是握著此刻你手中的那柄枯枝。

這里的草很高，淺藍的湖泊好似緩緩流淌的天空之鏡，

橫臥于四面，搖晃著影影綽綽的樹林，

淡藍的蜻蜓惺忪地顫動著卷煙紙般的翅翼，

你緣溪行走，碰落花瓣，觀察繽紛的魚群。

花朵綴滿了蜜，小溪書寫我的名，

時而勾勒出淺灘，時而刻畫出深潭。

是的，我們定將在這里躺臥，你聽——小草從我體內鉆出，

碰到地上的我，看見惺忪的蜻蜓、飛機、沉寂的深潭，看見花團錦簇，

看到那片心靈的空間?——??其間有山丘和湖泊，有駿馬奔騰，

森林盡頭，你碰落花瓣，緣溪行走在潮濕的沙地，

笛聲追隨著你，成群的蝴蝶、生命也都追隨著你，

萬物都被召喚，只為伴送你，你緣溪行走，無人與你同在，

均勻的光線灑滿四周，被湖泊烘托得更顯幼嫩，

仿佛遠處的秋日碧空造起的一座教堂，高大、明亮又潔凈，

它若不在彼處，便請你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訴我為什么

那條任意、緩慢而渾濁的小溪要蜿蜒于淺林間，像你一樣勾畫我的名字，

為什么烈日炎炎下的那架飛機又要橫越湖泊，辨認這痕跡。

或許這條小溪，并不是小溪，僅僅是我的名字。

所以請你在每天清晨蒸汽散漫時，看看那片草地，

一旁是路燈的光、樓房的光，周圍就是你那光禿禿的公園，

是你手握枯枝勾畫那條沖走綴滿了蜜的花環的

任意、緩慢而渾濁的小溪的公園，是蘆葦叢間的飛蛾

降落在肩上的公園，是隨處可見淡藍色蜻蜓的公園。

你緣溪行走，碰落花瓣，觀察繽紛的魚群，

我倉促手繪的雨水從樂譜上遽然滑落，

而你還在勾畫小溪，你沿著它走啊走，走啊走。

列昂尼德·阿龍宗（1939年—1970年），詩人，生于列寧格勒（現圣彼得堡）。1963年本科畢業于列寧格勒國立赫爾岑師范大學。除幾首童詩外，阿龍宗生前幾乎未正式發表其他詩作。直至上世紀90年代才開始為國內廣大讀者熟知。其第一部詩集《詩選》以打字稿形式出版于1979年，由葉·什瓦爾茨編定，作為自出版雜志《鐘表》的增刊，并于1994?年在圣彼得堡大幅擴充再版。另一版《詩選》出版于1993年，由好友弗·厄爾編定。此外，伊萬·林巴赫出版社于2006年出版了阿龍宗的注解版兩卷本文集，后于2018年再版。弗·厄爾、彼·卡扎爾諾夫斯基和伊·庫庫伊三位學者為此傾注了大量心血，這也意味著阿龍宗從此進入了俄羅斯文學經典詩人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