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行查干湖（組詩）

李子良

查干湖之春

需要體驗一次氈房

它最接近蒙語“查干”

如果沒有寫好句子

就到湖光中

你看，柳樹保持著舞蹈

和朗讀的天性

兩個黃鸝，有了自己的感覺

正望著一群白鷺

這時候，查干湖

已不是湖

它把草原掛在空中

像一張巨大的飛毯

我聽到騰格爾在遠方唱：

我的家

我的天堂

查干湖之秋

頂起一大片蘆花的，是那些纖細的葦子

為了向上抽穗，它們拐過夏天

就空靈了

說起空靈

還要交給在湖中表演芭蕾的丹頂鶴

進入美，她們比我要快些

流水是越來越涼了

涼得讓一只竹筏收住了腳

泊在一個古典的抒情時代——

鷺鳥可以隨意在天空中，啼出幾行散曲

有關查干湖的一些詞語

正隱在圣潔的月光下

一只白天鵝，精心地梳理羽毛

我看見月光，在她的翅膀上

傾斜三次

這樣，我就傾斜進了十月

文字被水草絆倒

沉入深深的寂

查干湖鷗鳥

這鷗鳥，怎么叫得這么好聽

我看得專注，聽得癡迷

它們調皮地跟著我們的船在飛

我拿起放大鏡

看見了放大幾倍的鄉愁

它們眼睛里原始的

大膽和藍色

就是我當年十八歲的樣子

哦，這白得炫目的翅膀

是對光的重構

跟隨著雄渾的太陽和飄逸的月亮

有我熟悉的旅程

這叫聲，能把我們長久的喜悅和悲傷

叫到靈魂里去

查干湖冬捕

跳起查瑪舞的一刻，鼓、鈸、號合奏

整個湖明亮地回響起來

天也沸騰

地也沸騰

我似乎聽見了永不凍結的湖心

歡流的雪水

潮涌的魚群

有人面對大湖，打開胸腔

誦醒網詞

火星畢畢剝剝的詞語，像是從蒼穹

滑落下來的

能打開每一朵雪花，每一塊石頭的喉結

這時，人會自己將自己打開

心靈嵌入遙遠的祭祀和狂歡

隨著拉網的絞盤開始轉動

人聲鼎沸，馬匹嘶鳴

沉沉的大網，網起

一年的昌盛和繁榮

查干湖草原

用駿馬，建立起你的血統

用雄鷹，建立起你的維度

用浩蕩的長風，建立起你的自由

用一朵朵薩日朗

一叢叢馬蓮

烘托你的氣質

至于那些生活細節，生存意志

就交給叫聲持久而響亮的蟈蟈兒

彈跳有力的螞蚱

然后，我把靈魂中的海洋和恒星

放進去，用石頭砌成一個敖包

我只要一匹吃草的馬

斜風細雨，兩只燕子把鄉愁

在檐下挪了挪

留下好看的陰影

這天氣適合消磨

他把眼中的浮云，吹到窗外

一直盯著一匹吃草的馬

交替著腿蹄

頭靠在一把精致的木椅上

他與它彼此浪費

像查干湖草原東，西，南，北

方向：

虛度的花草和光陰

一只青虻，圍著馬飛了一圈

落在窗欞上

它的背和翅子，有細小的雨滴

他感到，那是斜風

在它身上的喘息

查干花

查干，是圣潔的

花，永遠屬于一個蒙古族小鎮

現在和未來的時光

賽汗塔拉的風及時吹來

牧羊人和他的羊群，暴露在

開闊的草地上

他們向河的淺灘，緩慢移動

我看得清楚，把一行詩寫下

有北朝樂府的格調

這時，蒙語的故鄉不是鑲嵌

在一個突兀的短語上

而是蘆蕩、琴聲與落日相守

鴻雁飛往回家的路上

駕車的蒙古族妹妹

從浩特芒哈到查干花，途經

都是蒙語的村落

駕車的蒙古族妹妹

因為親近故土而自帶光芒

她講起德德瑪，好像車窗外

草地和天空，都是她的風格

風心無旁騖地吹著

羊群，有著傷感的潔凈

我沉浸地看高空中的一只鷂子

它有俯沖的美學

烏蘭塔拉到了，她說

（烏蘭塔拉，即紅色的草原）

我回過神來看她

咋看咋像一朵薩日朗

賽汗塔拉的風

風很興奮。不遠處的蒙古包

草地上，一叢一叢的馬蓮

都有風的美

她不住地把頭發捋到耳朵后邊

風吹著她白皙而修長的手指

比吹著她手中的桑葚葉

更興奮

她聽見她頭發絲那么細的聲音

一串桑葚紫色的聲音

只有在查干花

只有賽汗塔拉的風

才能吹出這樣的聲音

在一棵桑葚下，她透明的臉

那么專心，帶走了飄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