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岳宏的這幾首詩質地很綿稠,人與物所構建的意象琳瑯滿目,充滿了世俗的香火味。其“味”源于他詩中的潛在女性視角。他幾乎是在以女性之眼捕捉女性的細微之處,以比喻折疊欲展出之物。如同精巧地疊一只千紙鶴一樣,他將少女、婦人等疊入詩行中,使其曼妙的身韻在詩的形式中緩緩展開。就此,詩的色彩被渲染得十分明亮,如同宗教儀式里飛起的香火。同時,也是詩人潛藏的欲望在隱隱作聲。詩是詩人與他者關系的映照。施岳宏選擇將詩筆放在女性身上,這幾首詩描繪了他與“她們”的生活片段。但他不以故事的邏輯來敘述他與她們的故事,而是以綿長的筆觸粘連一個又一個細碎的火光瞬間,帶讀者進入他流動的水形空間。這香火味的背后是一種禪意,詩意也不因鋪陳而顯得過于濃郁。“云”“海水”“煙”不僅作為詩的意象存在,更在傳達詩的質地——流動之象。詩人在詩歌中如何存在,也是組詩值得玩味的地方。詩人試圖隱身在詩體里,將自己虛空化,“虛室生白”,從而指向了詩歌的禪意。所經之物都如水一樣,無形地穿透詩人自己主體性的判斷,詩人也選擇了半醉的迷夢狀態來承受所經之物留下的印象。就在這精細凝郁的香料、精心刻畫的儀式之中,詩人獲得了清白,達到了無相之境。
——胡阿妹(詩人)
無論語義迷藤如何潛滋暗長,抑或圖景造像如何紛繁流變,施岳宏總慣于在詩歌內警覺地與他者留以間隙,以場域之外的身份和視角實現對場內人物和事件的重新發明。不管是“幻想兩團飛速膨脹的車前燈”般地“構思一首詩的開頭”,還是“交換意念中跳躍、滾燙的霓虹燈球”,都是從幽暗敘事的縫隙中暗示場域外主體存在性的機關;而詩域中的緊湊意象與迷離譬喻所呈現出的疊加態,又在頻頻暗示詩人與他者間的激蕩與沖撞。這種相互作用力來回穿插甚至膠著,或是“從中拼湊彼此命格”的“影斑交疊”,或是“坐在離出口最近的位置”去“撫摸一片河床”,在獨語與冥想中顯現出主體自身的姿態和訴求。在詞與物的迷陣、本體與喻體的幻象之下,詩人與他者內置的關系鏈條時隱時現,更值得體悟和觀照,此亦是洞悉其詩歌中敘事裝置的關鍵策略。畢竟,詩人擅長于私人經驗中拈出禪偈式的片語,同時從細處著手建構與他者的幽微關系,拓殖出細密幽靜而又暗流動蕩的詩地。讀者一旦剖開其間的表層紋理,自然能鉤沉爬梳出獨特的詩歌脈象,其中敘事便如煙霧般漫漶開來,彌散出詩歌版圖的總景觀。
——卜書典(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