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的可可托海（組詩）

大槍

一個孩子的可可托海

如果大地上只有一個地方可以抵達，即使飛了

3000公里，外加坐了10個小時汽車

也不為過，如果這是一道關于距離的算術題

所給出的參數無法讓孩子告知你準確答案

就像云杉葉子的天空，和額爾齊斯河

一滴水的天空，它們都以美麗命名

但誰能確認它們美的準確值？我就是

那個沒有得出答案的孩子，我的小書本一樣的

眼睛只負責記錄，不能像一個童話里的巫師

推算出哪塊牧場馳騁著他心愛的女人

在可可托海，我只是一個孩子，一幅巨幅

蠟筆畫的小作者，我像別的孩子一樣

用海的呼吸和太陽的火焰，為每一個路過的人

烘制秋天的甜品，這是他們應得的獎賞

此時，天山肥美的雪片還沒有落到這里

橫臥在河面的白樺樹，以驚人的姿態

掌控了美的全局，并模仿神的口音告訴所有人

這里的風景可以郵寄，你從不需要給出地址

就像月亮和星星，會照樣把光郵向遙遠的窗口

2023年9月17日

伊雷木湖的早晨

沒有郵票，沒有明信片，我已經很久沒有

看到這些移動的風景，伊雷木湖原本可以由

這種方式從它的世界旅行中抵達我遙遠的書案

我的腳步一向比詩歌金貴，有漂亮女人的

咖啡館是個例外，伊雷木湖身體上安睡著

三個咖啡館：一個十八歲的女人，一個

二十八歲的女人，一個三十八歲的女人

蘆葦是她們歡笑的發辮，湖面是梳妝的鏡子

伊雷木湖不可修改，但我可以把上句改成

蘆葦是溫柔的手指，湖面是春風蕩漾的小腹

只有這樣才可以把我三封珍貴的情書帶到這里

就像阿爾泰山把云朵帶到湖面上，這是一種

初戀才有的關于美的對話，它們都是因為

女性而賜予的財富，并因伊雷木湖而出名

不同于一個孩子在女老師背后，吹輕佻的

口哨而出名，雖然都會給我最后的清算

我打算從此不再在任何一座湖邊歌唱

蘇醒的羊群面向東方而食，我愛伊雷木湖

伊雷木湖愛我，相愛的一天從陽光中的寂靜開始

2023年9月23日

額爾齊斯河上的木橋

遇到重要的事情我都會數數，我認為數數

可以讓逝去的歲月復活。我在數橋身有多少根木頭

由它們搭成一座橋多么幸福，橋建在偉大的

額爾齊斯河上，橋身古老的疤痕是它通向

北冰洋的聲音——天天由中緯度向高緯度狂奔

這是河流跨國戀的一種姿態，是一種

符合潮流的熱愛。橋兩側編著縱隊的

木頭是河神訂制的五線譜，它們在彈響

可可托海的冬不拉，就像三號礦的礦工

他們在出工和收工時融進這里，他們在為

橋下漿衣補網的女人唱讓時光機停駐的葷曲兒

這些燦爛的場景會被老木橋上的螺釘鉚定

像紐扣鉚定遺忘在裙子里的愛情，這在當年是

被人津津樂道的橋段，如今被更美好的事物取代

如今是2023年9月，老木橋是一條被凍住

靈魂的美人魚，橋上的我像一名日韓劇的編劇

重在暴露人前和人后的秘密，只是偶爾

借助一瞬間的神往，拍每天在變老的老木橋

拍照的人和路過的人，沒有一個具備悲傷的意思

2023年9月24日

母親的白樺林

在可可托海，我告訴遙遠的母親我看到了白樺林

我說它是一個詩人，是一個女詩人的名字

母親說她一定是個善良漂亮的女孩，名字里

聽得出泉水的聲音，我接著說綿延的雪

在白樺林的身體上寫詩，母親說雪都是向善的

讓我向所有的大雪問好，和一只即將消失

在樹洞里的松鼠遇見，她可能是你小時候溫暖

大地的妹妹，可可托海是一座收納喜慶的大房子

我得及時同母親終止這樣的談話，從懷舊的

憂傷中走出來，是眼前所見事物的體面

從東海岸一路向北，誰見過比可可托海白樺林

更幸福的樹？這里的電鋸和斧子已經退休多年

瞳孔里往返的快樂，給了伐木人更多的獎賞

他們有多久沒遇到來自遠方情侶的親吻

傳播這樣的愛情，紅雁的翅膀知道該承擔什么

一切將在天黑后安靜下來，留下從阿爾泰山走來的

白月亮，它像白色的搖籃停在頭頂，而我將在

月光下走出樹林，第二次撥通母親電話，我終將

明白：世上再美好的演奏，都將回歸母親——大地

2023年9月25日

神鐘山的榮耀

可可托海的秋天，一個豎著的“一”在尋找

詞語的出路，我敢肯定，神鐘山和李耳的一

是一對身體的重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神鐘山是大地獻給天空的榮耀，是標注

陽光的立柱，神鐘山讓天空和大地按時進入

青春期，讓一條河和一棵樹互生愛慕

當我向它問候，它用“一”向陌生人捧出

天堂的甜點：它令遠行者擁有可以流傳的

故事，它的膨脹讓天空不再空洞，我確認這些

對我的誘惑大于一首情詩對黑夜的描述

即使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這樣的描述

也不會使我太難為情，如果它是一支獵槍

我會感覺中槍是獵物的快樂，它像泰坦尼克號

那把激蕩的薩克斯管，聽過的人都感到

全新的春之將至——男人和女人同時喜歡的山

它將不是山，而是一座寺，在神鐘山

再荒誕的想法都接近神諭，就像在白晝

我那么迫切想和一個女人消解距離，甚至

讓自己變身女人，雖然這意味著想象到此結束

2023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