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及研究方法分析

[摘 要] 以2013—2020年703篇學位論文為考察對象，運用內容分析和半結構化訪談相結合的混合研究方法，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和研究方法進行分析。研究發現：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形式比例失衡，聯合指導比重偏低；應用性研究有余，基礎性研究相對不足；理論基礎比較薄弱，研究視角較為局限；研究方法呈現多元化趨勢，規范性和創新性還有待提高。未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應堅持多元考核與聯合指導協同聯動，理論研究與出版實踐雙向奔赴，研究方法規范與創新并重。

[關鍵詞] 出版專業碩士 學位論文選題 研究方法 出版學科

Analysis of Themes and Methods of Master’ s Degree Theses of Publishing in China：A Mixed Method Study”

Yu Laihui Chen Yulia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Great Bay Area Internet Communication and Governance Research Center，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Guangzhou， 520320）（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Guangzhou，510320）

[Abstract] Using 703 theses from 2013 to 2020 as research objects，and employing a mixed research method combining content analysis and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this study conducts an analysis of the topic selection and research methods in master’ s these in publishing studies. The findings of this research reveal an imbalance in the distribution of thesis formats and a low proportion of joint guidance. Furthermore，there is an excess of applied research but insufficient foundational research.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these theses is relatively weak，and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s are often constrained within narrow boundaries. The research methods employed show a trend towards diversification，however，the standardization and innovation in these methods still need further improvement. In the future，it is recommended to adopt a multidimensional assessment and joint guidance. Both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practical publishing initiatives should be pursued simultaneously，emphasizing both standardization and innovation in research methods.

[Key words] Master of publishing Dissertation theme Research methods Publishing science

作為專業學位申請的重要依據，學位論文是專業學位研究生培養質量的重要體現。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撰寫旨在培養出版專業研究生的綜合能力，包括綜合運用基礎理論、專業知識、科學手段和實踐經驗，獨立從事出版領域的研究、編輯、策劃、管理、運營，以及有效將課堂學習與實際操作提升到一定理論高度的能力，從而為將來的工作實踐打下良好基礎。學位論文形式可分為專題研究、調研報告、典型案例分析、出版設計等，內容要有現實性、應用性[1]。然而，在專業辦學實踐中，由于種種主客觀原因，不少出版專業學位授權點的學位論文簡單沿用學術型碩士論文的評閱標準[2]，脫離了專業碩士學位論文的自我特點和要求，與國家制定的方案要求漸行漸遠[3]。無獨有偶，在一份專業碩士學位論文質量監測評估報告中，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在所有24個專業學位論文評估中質量得分最低，在選題與綜述、創新性及應用價值、論文規范性等方面均不盡如人意[4]。可見，學位論文已成為制約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培養的瓶頸。因此，系統分析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研究現狀及存在的主要問題，進而有針對性地開展學位論文改革與實踐研究，對于提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培養質量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此外，我國的出版學科發展尚處于“前學科”階段[5]，其概念體系、范疇體系、邏輯體系還未形成完全共識[6]，加強出版學學科建設是一個值得重視和認真研究的問題[7]，而作為培養高層次的應用復合型出版人才的重要平臺，出版專業碩士教育是我國出版學科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系統梳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現狀及存在的主要問題，揭示學位論文研究選題與方法的動態變遷，從而窺見我國出版學科領域研究的發展現狀、趨勢和不足，具有較高的學術參考價值與現實指導意義。

1 文獻綜述

2010年出版碩士專業學位點的設立，為出版行業高層次應用型人才培養開辟了新的道路。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培養也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學者們對專業學位的由來與現狀[8]、問題與進路[9]、中外比較研究[10]等進行了較為廣泛的探討。作為專業學位人才培養的重要環節，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的撰寫也引起學者們的關注，既有研究大體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基礎性研究。學者們對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的定位、形式和特點等基礎問題進行了探討。如張志強等指出學位論文是專業學習和實踐的結晶，也是對教學質量的一個考核[11]，通過畢業論文撰寫，有助于鞏固出版碩士專業學位研究生應掌握的基本知識和基本能力[12]，因此，出版碩士學位論文撰寫具有重要的意義。還有學者認為出版碩士學位論文必須要與出版實踐緊密結合，要體現學生運用出版及相關學科的理論、知識和方法分析、解決出版實際問題的能力，類型可以多樣化，包括畢業設計、調研報告等，甚至可以是網站架構、圖書實物等[13]。二是經驗性研究。學者們結合專業教學實踐，對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現狀及其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分析。如有學者認為要求出版碩士學位論文具有現實性和應用性，有助于充分挖掘學生的創造力及研究潛力[14]。還有學者指出行業導師參與出版碩士中期考核、畢業論文答辯等環節，對于培養真正對接出版產業需求的專門人才起到了很大作用[15]。然而，也有學者指出，由于過度重視科研，導致出版碩士的論文選題游離于出版實踐，更多地偏重于理論探討[16]。而從政策要求上看，對出版專業碩士畢業考察的主要形式還是學位論文，雖然強調結合實踐，卻未提及對畢業設計等實物作品的要求，這導致一些高校望而卻步[17]，從而造成大部分論文是按照學術碩士畢業論文要求撰寫，出版專題研究、典型案例分析等學位論文所占比例非常小[18]。三是應用性研究。為了更好地發揮學位論文在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培養中的作用，學者們在理論基礎和實踐操作層面對出版碩士學位論文評價與實踐進行了探索。如張志強等基于學位點合格評估的視角，提出要從學位論文的選題、全程指導，以及基本的學術規范方面，加強對學位論文的評價[19]。趙麗華基于中國傳媒大學的專業實踐，構建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畢業設計的三個層次：規范（謹守出版規范與專業標準）、創新（在內容形式上有所突破）和引領（從模擬/實驗出版到真實出版）[20]。此外，上海市學位委員會制定了《上海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基本要求和評價指標體系》，分別對研究類、調研報告類、典型案例分析類和出版設計類學位論文的內容要求、撰寫要求和評價指標進行了細化和區分，提高其對學位論文的指導性和針對性。

上述學位論文改革的探索與研究，為出版專業學位論文培養環節的管理和研究提供了有效的借鑒。然而，既有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論探討和個案經驗總結層面，相關實證研究還較為少見，尚未有研究通過文獻計量或內容分析等實證研究方法系統調查分析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與研究方法的使用現狀及其共性問題，從而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缺乏總體的認識和把握。此外，過去的研究多從專業人才培養的視角探討學位論文問題，鮮見從學科發展視角探討專業學位論文，忽視了學位論文之于出版學科建設的貢獻。最后，過去的研究大多將研究對象限制在學位論文本體層面，而對學位論文背后的主體缺乏關注，如導師作為學位論文寫作的指導教師，對于學位論文的產出發揮著重要作用，較大程度影響著論文的選題和研究方向進而影響學術質量[21]。鑒于此，本研究同時將學位論文和指導老師作為研究對象，運用內容分析法、訪談法等混合研究方法，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選題和研究方法等進行系統梳理與分析，旨在為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改革與實踐提供可資借鑒的方向，也為出版學科的發展和學術研究提供理論參考和研究指導。

2 研究方法

量化研究存在“只見森林不見樹木”的局限[22]，而質化研究又存在“科學性”和“可信性”不足的短板[23]，單一的研究方法已經越來越難以滿足研究的需要[24]。混合研究方法一定程度上可以修正、彌補單純使用質性研究或者定量研究的不足，有助于更全面深入地回答研究問題[25]。對學位論文的創新性、學術價值和學術水平進行評價的內容分析，是文獻計量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人才培養方向和研究領域的基本內容、特點、發展動向和趨勢[26]。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選題和方法等進行統計分析，以揭示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發展現狀與總體趨勢。雖然內容分析法具有較強的客觀性，但僅從計量統計層面對出版碩士學位論文選題及方法情況進行分析，容易導致對相關問題的深入分析不足。導師在學生撰寫學位論文的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通常協助確定研究方向、論文題目和篇章結構，并指導寫作方法[27]。為了全面深入了解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的現狀及問題，本文對指導老師進行半結構化訪談，探究其選題和研究方法選擇的原因和方式，以提升研究發現的可靠性和深入性。因此，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和半結構化方法相結合的混合研究方法，具體的研究設計與過程如下。

2.1 內容分析法

一是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在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數據庫（CMFD）中以“學科專業名稱 = 出版”為搜索條件，時間界定在2013—2020年進行搜索[28] ，共檢索到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論文作者單位包括南京大學、復旦大學、河南大學、河北大學、安徽大學、湖南師范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北京印刷學院、吉林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蘇州大學、南昌大學、陜西師范大學、青島科技大學共14所出版碩士專業學位授權點高校。

二是數據統計分析方法。在對學位論文的培養單位、學位授予年份、題目、關鍵詞、摘要等基本要素進行歸類處理的基礎上，首先對學位論文的形式和指導方式進行統計分析，然后通過詞頻分析專業學位論文的研究熱點，最后對703個樣本進行人工編碼，描述性統計分析學位論文的研究領域、理論基礎和研究方法。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數據庫收錄學位論文數據的局限性和滯后性，數據統計缺失在所難免，但作為國內內容最全、出版周期最短的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數據庫收錄的703 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基本能夠展現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總體概貌及其共性問題。

2.2 半結構化訪談

本文采用立意抽樣，對12位出版碩士生導師開展半結構化訪談，時長30分鐘至50分鐘，受訪者中有5人為行業導師，7人為校內導師包括3位專業學位點負責人，擔任導師的年限為1年至8年不等，有關受訪者的基本情況請參見表1。訪談內容主要圍繞涉及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指導體驗，以及學位論文的研究選題、理論運用和研究方法等核心問題。

3 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現狀及問題分析

學位論文的研究方法運用得當與否，是論文可信度及實效度的重要考量指標。專業學位碩士研究生培養注重學術性和職業性的緊密結合，要求其學位論文能基于一定的理論基礎，突出較強的應用價值[29]。因此，本文在參考專業碩士學位論文質量評價指標的基礎上[30]，結合實際情況，從學位論文的形式、指導方式、研究領域、理論基礎和研究方法等方面，描述性統計分析2013—2020年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的基本現狀，系統解析其存在的主要問題。

3.1 論文考核形式與指導方式

3.1.1 論文考核形式

相比較于學術型碩士學位論文，專業型碩士學位論文的形式更加多樣[31]。根據《出版碩士專業學位基本要求》，學位論文可以是專題研究、調研報告、典型案例分析、出版設計等多種形式。對703篇學位論文的形式統計發現，580篇專題研究，占比82.5%；83篇典型案例分析，占比11.8%；出版設計類和調研報告類分別為27篇和13篇，占比3.8% 和1.8%。可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形式雖然多樣化，但比例嚴重失衡。這表明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考核形式仍以傳統學術論文為主[32]，未能充分體現出專業學位論文考核多樣化的特點和要求。

究其因，作為學位點負責人的S1表示，“考核形式多樣化的理想是美好的，但現實是麻煩的。論文的質量制度，一方面學位論文的形式不一樣，你就得針對學位論文的不同形式制定相應的評價指標；另一方面，這不僅僅是學位點的問題，還牽涉到研究生院以及省學位辦等評價標準認可的問題。據我了解，很多學校的論文考核改革就是因為牽涉的太多、太復雜，就此作罷。”S12指出，“學位論文指導的第一責任人，大多是校內導師，而這些導師的出版業界經驗又相對不足，出版設計之類的專業實踐很強的論文指導就有點挑戰了，所以他們更愿意學生做學術論文。而學生對出版設計等其他學位論文形式比較陌生，可參考的對象又非常有限，所以也更傾向于相對熟悉的學術論文形式。”由此可見，受制于論文評價指標制定、多方聯動、導師業界經驗和學生對學位論文的熟悉度等諸多主客觀因素，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離多元化考核的理想還存在較大差距。

3.1.2 論文指導方式

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的培養要發揮“雙導師”制的優勢，校內導師有“理論性知識”行業導師有“實踐性知識”，強調出版實踐，強調行業導師對學生實習與論文的指導[33]。對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統計分析發現，由一名導師單獨指導的學位論文為639篇，占比90.89%，由兩名導師聯合指導的學位論文為64篇，占比9.10%。可見，作為出版專業碩士研究生專業學習和培養的重要方式，“雙導師制”在學位論文指導的落實比例很低。

作為學位負責人的S4表示，“學校給行業導師的報酬有限，來學院指導學生算是友情支助，再加上那個指導老師的署名等又有很多的限制，極大地影響了他們指導學位論文的熱情。”S9指出，“一般來說，校內導師是學生學位論文寫作的第一責任人，我這個行業導師是不是積極地指導這個論文很大程度上看緣分，如果學生認真投入，那我也十分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指導和幫助，但如果他不是特別配合，那也不會主動去‘自討沒趣’”。此外，在學位論文具體指導環節中，校內導師和行業導師的職責存在“只分工不合作” 的現象，如有的學位點要求“校內導師負責學位論文，業界導師負責專業實踐”，還有學位點要求“校內導師負責指導論文理論部分，校外導師負責指導論文實踐部分”，這樣很容易造成聯合指導的脫節，未能形成優勢合力[34]。由此可見，“雙導師制”不是校內導師+行業導師的簡單疊加，而是要在角色分工、指導內容、激勵機制等方面，進一步優化校內導師和行業導師的指導，真正發揮1加1大于2的效應。

3.2 研究主題

3.2.1 研究熱點

關鍵詞是表述文獻主題核心以及研究方法的關鍵性詞匯，是文獻計量研究的重要指標，通過高頻關鍵詞的分析有助于厘清特定領域研究的熱點主題和發展動向[35]。本次研究對2013—2020年間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全部關鍵詞進行詞頻分析，出現頻次為20及20以上的詞頻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

頻次最高的關鍵詞為“出版”，共337次，這表明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選題主要圍繞“出版”展開，契合出版學的研究要求。對高頻關鍵詞作進一步分析，發現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主要聚焦于出版行業現象和問題研究，常見的選題模式為：針對特定出版領域（研究對象）的現狀進行調查，發現問題，分析成因（研究議題），提出相應對策（研究落腳點）。整體而言，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較多關注出版行業現實問題，與出版業態發展關聯較為緊密，具有較強的時效性和應用性，表現出專業學位實踐性強的特點。S11表示，“總體來看，很多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聚焦出版實踐，比較關注國內出版業界甚至是國外業界的一些前沿現象。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這體現了實踐性強的特點，但你仔細地分析一下這些‘熱點’研究，就會發現不少論文停留在‘看熱鬧’的層面。就是說，它只是對出版新現象的一個簡單描述，沒有明確的研究問題意識，也缺乏新的研究視角，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論文的實踐價值又顯得非常有限。”

3.2.2 研究領域

根據出版學學科方向及研究方向分類，將出版研究領域細分為出版史、出版編輯學、出版經營與管理、數字出版、出版理論與文化、出版技術與應用[36]。對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研究領域統計分析發現，出版經濟與管理領域研究學位論文統計有268篇，占比38.12%；出版編輯學和數字出版領域分別為153篇和128篇，占比21.80%和18.21%。此三大研究領域的學位論文總和占比達78.13%，表明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主要集中于此。出版理論與文化和出版史的學位論文分別為66篇和43篇，兩者占比共15.50%，比重總體偏低；13篇出版技術與應用領域論文，占比1.85%。此外，還有29篇學位論文的選題與出版研究領域不相關，占比4.1%。

結合學位論文的題目和摘要，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的研究領域進一步細分：出版史研究領域，主要包括對歷史知名出版機構的出版活動、出版人的出版思想和理念，以及出版物的編輯特色等進行探究；出版理論與文化領域，主要包括對出版學科的基礎概念和核心問題等進行初步的理論探討；出版經營與管理領域研究，主要關注出版企業在不同層面的經營和管理活動等；出版編輯學領域，主要側重于編輯工作和出版實踐等業務研究；數字出版領域，主要關注出版數字化轉型升級中面臨的各類前沿問題；出版技術與應用研究領域，主要關注大數據、二維碼、人工智能、AR/VR、區塊鏈等在出版領域的應用。

總體來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基本契合業態發展，關注出版領域的新現象與新問題，具有較強的實踐性和前沿性。然而，也存在以下四個方面的不足：一是研究領域不均衡，存在“重應用、輕基礎”“重調查、輕分析”的傾向，出版經營與管理、數字出版等應用性研究有余，出版史、出版理論和文化領域等基礎性研究相對不足，過多關注出版領域中具體的、表層的現象問題，較少分析現象問題的普遍規律。二是研究問題不明確，不少學位論文將研究主題、研究對象或研究內容簡單地等同于研究問題。還有些論文關注“轉型升級”“走出去”等出版行業的宏觀問題，使得研究僅僅停留在理論探討層面，對出版實踐的應用價值有限。三是選題原創性不足，將同樣或類似的研究問題，簡單套用于不同的研究對象和抽樣區域等，而在研究問題提出、研究視角、研究方法等方面均無突破，研究理論貢獻和現實價值非常有限。四是學科本體意識不強，將出版現象或活動作為載體，簡單套用其他學科理論，研究問題偏離出版學科本體研究。如出版史研究停留在簡單史料的堆砌，缺乏明確的研究問題關照，偏離專業學位的應用性，現實指向不明確。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還有29篇學位論文的選題與出版研究不甚相關，占比4.1%。無論是其研究對象或研究內容，都與出版學科研究領域相去甚遠，如《真人秀節目的創新》等。針對這一現象，S3表示，“出版專碩生有相當一部分是跨考生。他們在做學位論文選題時很容易受到之前本科所學的影響，關注的焦點也不是出版學科的本體問題。對于他們，我就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引導他們把研究的落腳點放在出版現象和問題上來，要不然就很容易跑題。”另一方面，S6認為，“在現在的大出版背景下，出版與互聯網、大數據等日益融合，各類出版 + 快速興起，這就讓要研究的問題不再僅僅是出版行業的問題，而是一個大出版問題。所以，學位論文的選題不應該局限于傳統出版研究領域的一畝三分地，而是持開放的態度，從跨學科視角來研究各種出版新現象和新問題。”

3.3 理論基礎

學理性是一種研究范式，是區別內行和外行、專業研究和非專業研究的一個標志[37]。根據《出版碩士專業學位基本要求》，學位論文應體現學生在一定理論指導下，觀察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綜合素質和能力。因此，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選題要與出版領域密切相關，能理論聯系實際、具有一定的創新意義和學術水平[38]。對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理論運用情況統計分析，發現共計241個理論（包括重復出現的理論），平均每篇0.34個。具體而言，556篇論文無明確的理論基礎，占比79.1%，147篇論文有明確的理論基礎，占比20.91%。其中，86篇論文運用了1個理論，占比12.2%，39篇論文運用了兩個理論，14篇論文運用了有3個理論，6篇論文運用了4個理論，還有各1篇論文運用了5個和6個理論。由此可見，學位論文的理論基礎比較單薄，僅停留在對現象經驗層面的描述。

進一步對147篇學位論文運用的理論進行統計分析， SWOT理論出現28次， 4P和4C理論分別為14次和8次，此三種理論使用頻次位列前三。此外，消費心理和行為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長尾理論等也是較多被使用的理論。從理論溯源的學科分布來看，管理學是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理論來源最多的學科，包括運用頻次最高的三個理論，長尾理論和波特五力分析模型等；其次為傳播學理論，諸如把關人、使用與滿足、5W理論等均為傳播學經典理論；還有知識服務、理性行為理論等源自信息科學、心理學等學科理論。此外，還有論文以雙銷出版理論、聯合出版、專業出版、出版雙效原則等出版基礎理論作為理論基礎，但是使用頻率較低，大多數理論僅使用了1次。

作為一門新興學科，出版學的基礎理論研究還十分薄弱[39]，這直接影響著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理論水平。具體而言，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中的理論運用，呈現如下幾點局限與不足：一是理論基礎較為薄弱。2010年《教育部關于開展研究生專業學位教育綜合改革試點工作的通知》提出要“改變研究生專業學位教育學術化傾向”，經過各種媒介的渲染，一度造成了“研究生專業教育要‘去學術化’”的輿論傾向[40]。部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點縮減了相應理論課程，從而導致研究生的基礎理論知識不扎實。“去學術化”體現到學位論文上，就是研究大多追求“短平快”，停留在經驗和思考層面，對出版現象或活動缺乏理論性指導和分析。二是理論運用適切性不高。不少論文存在對理論的形式主義套用，理論運用的針對性不強，理論研究與出版實踐問題脫節，如學位論文運用的理論多為SWOT、4P等基礎理論分析框架。四是理論使用層次不高。大多數論文在理論使用上停留于“僅使用了理論”“理論運用”等淺層方式，而使用“理論作為研究框架”“理論檢驗”“理論評價”等深層方式的論文比重較低。

對于專業學位論文中的理論運用問題，受訪者所持觀點有較大差異，S5認為，“專業學位教育是以職業為導向的，所以學位論文應該突顯實踐性，以解決行業實際問題為導向，而不是刻意去追求所謂的理論性。”S10表示，“理論是過去經驗的總結，具有一定的滯后性，而出版行業的發展日新月異，很多時候簡單套用過去的理論框架很難分析當前的行業實踐問題。學位論文更應關注國內外出版行業發展的新問題和新現象，而不是傳統的基礎理論研究”。與此同時，S8指出，“我覺得出版專業碩士研究生普遍存在的一個認知誤區，就是認為專業學位側重實踐，理論學習不重要，所以就比較忽視理論的學習。這個結果體現在學位論文中，就是很多論文只是簡單地去描述一下各種出版現象和問題，而不能從出版實際操作提升到一定的理論高度，去弄清楚這些復雜的出版現象和問題背后的本質規律；而在用理論指導實踐的過程中，又經常是拿來主義，對理論的理解不夠深入，出現張冠李戴、生搬硬套等現象，大大地影響了學位論文質量。”此外，S6表示，“我個人不排斥專業學位論文中的理論性，學術性和實踐性結合才是專業學位人才培養目標，但實際情況是學位論文的理論研究真正做得好的非常非常少。因為出版碩士專業學位大多為2年制，而理論學習又需要一定時間的積累。所以，與其讓學生在學位論文中簡單套用一些理論，不如讓學生關注出版行業的現實問題，做一些行業調查之類的研究。”從上述受訪者的觀點來看，有關專業學位教育的“學術性”和學位論文的“理論性”依然存在爭議，導師之間的觀點也莫衷一是。

3.4 研究方法

研究方法是學科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否合理和完善，直接影響到一門學科是否成熟[41]。對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使用的研究方法進行統計分析，發現共計采用研究方法1965種（統計包括重復出現的研究方法），平均每篇采用2.80種。具體而言，67篇無明確的研究方法，占比9.5%；21篇采用了1種研究方法，占比3.0%；139篇采用了2種方法，占比19.8%；270篇采用了3種方法，占比38.4%；172篇采用了4種方法，占比24.5%；30篇采用5種方法，占比4.3%；有3篇采用了6種方法，占比0.4%。簡而言之，有超過82.65%的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采用了2—4種研究方法，表明出版專業碩士研究生普遍具有研究方法意識。

進一步對運用6次以上的研究方法進行統計分析，文獻法共計532次，是采用最為頻繁的研究方法，且為多達75.68%的論文采用，遠高于其他研究方法。案例分析和比較（對比）分析法使用頻次分別為389和235次，分別位列第二和第三位，55.33%和33.43%的學位論文采用了這兩種研究方法。統計分析法、調查法、訪談法、內容分析法、歸納分析法、文本分析法、SWOT分析法、參與觀察法、經驗總結法等也是學位論文較常用的研究方法。除上述研究方法之外，話語分析、知識考古學淵源法、社會網絡分析法、網絡民族志、功能分析法等研究方法的使用，雖然使用頻次非常低（多為1次），且存在局限性，仍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學位論文的研究方法開始呈現多元化的趨勢。

總體而言，多數學位論文有明確的研究方法意識，具體的研究方法也開始多樣化，但由于對研究方法缺乏深刻的認識，導致出版研究中主觀主義和經驗主義盛行，規范性和創新性有待提高，具體表現如下：一是多數學位論文偏重于在文獻分析的基礎上，利用傳統思辨推理的方法進行研究，嚴格按照實證研究步驟的論文比重較低。二是多數學位論文研究仍停留在出版現象描述性分析和經驗性總結層面，對其具體作用路徑的深層影響機制的研究較少，使得對出版現象的認知不夠深入。三是部分論文雖然采用了實證研究方法，但方法與問題不匹配，樣本抽樣不科學，問卷設計不合理等，這些因素難以保證實證分析結果的可信性與有效性，從而導致研究結論與實際情況不符甚至截然相反。四是對研究方法的概念缺乏清晰界定，如“會議交流法”“大眾文化分析法”等模糊表述；對一種研究方法有多種近似表述，如“統計分析法”“數量研究法”“數據分析法”“數據統計法”“數理統計分析法”；對方法論和研究方法、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的邏輯關系缺乏系統性認識，如籠統采用“定量與定性分析結合”“理論與案例結合”，還有將“圖表分析”“因子分析”“軟件分析法”等數據統計分析技術和工具與研究方法混用的現象。

隨著出版碩士學位教育的不斷推進，學位論文的研究方法運用也在不斷進步，如具有多年指導經驗的S2表示，“近年來，學生在學位論文寫作中使用的研究方法確實更加豐富了，在指導和評審時，也會遇到一些比較新穎的研究方法，這是好現象，說明我們出版學科的研究方法越來越多元了。但同時我也發現，有的同學為了追求論文研究創新，而忽略了新的研究方法與要研究的出版問題契合，為了創新而強行使用，這就偏移了研究方法是為了更科學地了解和分析研究問題。”S7指出，“現有的研究方法大多是針對理論研究，專業學位論文主要面向行業研究，這兩類研究的邏輯、重點等都會有所不同，但實際上很多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只是簡單地套用傳統的研究方法，與研究問題的契合度并不高，我個人覺得有必要加強專業學位的行業研究方法訓練。”由此可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在研究方法總體上有所進步，但其科學性和規范性還有待提升，尤其是如何靈活運用和創新研究方法做好行業研究，仍需要積極探索。

4 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提升對策與建議

總體來看，我國出版的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選題具有較強的時效性，研究方法也日趨規范，但同時也存在許多不容忽視的問題，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未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探索有效改革與實踐路徑，切實提升學位論文的質量和水平。

4.1 多元考核與聯合指導協同聯動

當前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在考核形式和指導方式上與學術型碩士學位論文差異并不明顯，未能充分體現專業學位的“實踐性”內涵。為此，一方面，應貫徹雙導師負責制，創新學位論文多元化考核評價體系。考核主體上，明確校內導師和行業導師在學位論文指導過程中的分工與合作，將探索行業調查與學術研究相結合，構建學位論文雙元評價主體。如倫敦城市大學（London Metropoliton University）出版碩士的畢業論文選題都是源自出版行業批準的項目，業界人員全程參與并為學生提供幫助[42]。考核形式上，結合校內導師和行業導師各自的特點，靈活采用專題研究、案例分析、調研報告、出版設計等形式。考核指標上，針對不同類型的論文可考慮從應用性、研究性、創新性三方面探索較為科學的量化評價指標，探索構建基于全面質量管理（TQM）的學位論文全流程質量監管體系，保障各關鍵環節的有效落實。另一方面，堅持多元動態考核，探索學位論文“全過程雙導師制”指導模式，加強校內導師和行業導師在學位論文開題、調研、撰寫、答辯等不同階段的全程指導。如金士頓大學（Kingston University）在突出學生主體作用的同時，強調導師要全程參與學位論文的指導[43]。探索學位論文從開題到答辯環節的雙導師署名制，強化指導老師的責任，落實“雙導師”在學位論文中全程參與。根據不同形式學位論文的內在要求與寫作特點，細化和完善校內導師與行業導師在學位論文指導中的分工與合作方式，引導學生將專業知識運用于行業場景，實現“理論性知識”與“實踐性知識”的結合[44]，全面提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的質量和水平。

4.2 出版實踐與理論研究雙向奔赴

《專業學位教育發展總體方案》中明確指出，專業學位“是職業性與學術性的高度統一”。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人才培養的定位是要培養掌握出版學科系統理論和基本技能、了解出版動態、精通出版政策的專業化從業人員[45]。因此，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既要扎根實踐，又要有理論指導，推動出版實踐與理論研究雙向奔赴。一方面，結合出版實踐開展理論研究。深刻認識專業學位的“實踐性”內涵，論文選題立足出版實踐的需求，聚焦新現象和新問題，既關注媒介環境、技術手段、出版產業與社會文化發展的關系等外部因素，也聚焦編輯出版活動內部規律，注重對出版現象和問題的總結歸納，并上升到對出版活動規律的揭示，從而提升學位論文的理論深度。在操作層面，針對出版行業的熱點問題，聯合專業實踐基地等，組織學生開展行業調查，撰寫案例分析，并以專家問診、學術沙龍或工作坊等形式，邀請專家學者開展專題研討，引導學生對案例展開理論研究，切實提升出版專業理論素養。另一方面，運用理論解決實際問題。深化出版基礎理論研究，進而從理論高度對出版現象的新問題進行分析，用出版之“學”指導出版之“術”。通過舉辦出版學科前沿講座、推薦專業必讀書目等形式，引導研究生對出版理論的學習，夯實其理論基礎。與此同時，堅持大出版理念，加強學科交叉研究，學位論文研究要 “引進來”和“走出去”相結合，既要汲取其他學科理論研究前沿成果豐富出版研究視角，運用融合性知識為解釋并解決出版問題提供新視角和新路徑，也要關注出版對其他學科研究的貢獻，如研究出版活動之于個體和社會的影響，積極探索出版社會學、出版心理學等研究議題，拓展出版研究的新領域。

4.3 研究方法規范與創新同時并重

研究方法是揭示出版活動內在規律的重要工具，這直接影響著出版學的研究路徑和結論[46]。一方面，應加強研究方法規范，確保結論的科學性和準確性。在方法意識上，針對具體的研究問題、對象和目標選擇合適的研究方法，確保其適用性。在操作流程上，熟練掌握常用出版研究方法的運用程序與操作方式，嚴格遵守研究方法的使用規范和執行程序，從而保證學位論文研究的信度和效度。在工具使用上，有針對性地組織和引導學生學習SPSS等數據分析工具，避免因研究工具、數據統計方法誤用等導致的“偽實證”現象。另一方面，出版學屬于狹義的社會科學，其研究依賴于多種研究方法[47]。在做好傳統研究方法規范的基礎上，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研究還可積極探索研究方法的創新，拓寬出版研究的領域與視角。一是樹立跨學科研究意識。從交叉學科視角切入出版問題研究，保持對新研究方法的敏感性，不僅要吸收其他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還要借鑒理科和工科的研究方法。如利用行為科學研究方法，分析用戶數字閱讀行為及其深層心理成因。二是采用混合研究方法。出版現象和問題復雜多變，當單一研究方法很難系統解析問題時，需要使用多種研究方法，采用混合研究方法，從多維度、多層面、多階段分析問題，深化學位論文研究結論。如綜合運用政策分析、行業調查、問卷調查等研究方法探究主題出版這一綜合性議題。三是注重前沿技術應用。探索出版研究與前沿技術結合的實現路徑，從而拓展出版研究的新視角，如利用磁共振圖像技術（FMRI），比較分析不同類型讀者群體的閱讀行為差異，通過大數據挖掘技術研究出版歷史、分析圖書的影響力等。

5 結 語

自2011年獲批專業碩士學位以來，我國出版碩士專業學位教育規模穩步發展，學位論文的數量和質量逐步提升，但也存在諸多不容忽視的問題與不足，這是制約學位發展的關鍵癥結之一。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系統對2013—2020年間703篇出版碩士專業學位論文進行統計分析，結合對12位出版專業學位指導老師的半結構化訪談，發現學位論文總體以時效性應用研究為主，基本契合專業學位的辦學定位，同時也存在學位論文形式比例失衡、聯合指導比重偏低，應用研究性有余、基礎性研究不足，理論基礎比較單薄、研究視角較為局限，以及研究方法開始呈現多元化趨勢、但規范性和創新性仍有待提高等不足與局限。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數據庫的局限性，本文研究對象僅為14所出版碩士學位點的學位論文，進而可能導致研究結論的偏差，未來研究需要從更大范圍內的學位論文樣本，并比較不同類型、層次高校的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的差異性效應，從而更加全面地研究出版專業學位論文選題和研究方法。此外，為進一步深入分析學位論文現狀及存在問題，本文僅訪談了學位論文的指導老師，未來研究還可以對學位論文作者展開深度訪談，從作者主體視角進一步了解出版碩士學位論文撰寫過程，從而更加全面地掌握我國出版碩士學位論文現狀。

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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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2-20）

[基金項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疫情常態化背景下城市低齡老年人數字閱讀促進與優化研究”（22YJA860010）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余來輝，文學博士，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陳雨蓮，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2021級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