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列式“X的Y的”語義研究

摘要：并列式“X的Y的”結構由可變的“X”“Y”以及不變的“的”構成。“X的Y的”語義結構是在“X”與“Y”的詞性與關系的基礎上展開的，句法成分與語義特征的分析重點關注構式進入句子后的語法作用，及其所呈現的語用特征，即指類性與評價性。該構式的基礎語義是“X”與“Y”的語義相合，語義選擇與語義轉移則是在語用中呈現其語義關系。

關鍵詞：“X的Y的”結構；語義關系；語義分析

中圖分類號：H14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07-0124-04

A Semantic Study of the Juxtaposition of “X’s and Y’s”

Zhao R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Xi’an Shiyou University， Xi’an 710065）

Abstract： The juxtaposed “X’s and Y’s” structure consists of variable “X”“Y”， as well as an invariant “of”. The semantic structure of “X’s and Y’s” is developed on the basis of the lexical properties and relationship between “X” and “Y”， and the analysis of syntactic components and semantic features focuses on the grammatical role of the construction after entering the sentence and the pragmatic features presented by it， namely referential and evaluative. The basic semantics of this construction are the semantic coincidence of “X” and “Y”， and semantic selection and semantic transfer are to present their semantic relations in pragmatics.

Keywords： “X’s and Y’s” structure; semantic relations; semantic analysis

現代漢語口語中我們經常會看到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長的短的等詞語，這些口語色彩濃厚的并列式“X的Y的”結構由不變的“的”以及可變的“X”與“Y”構成“X的Y的”并列式。本文著力探討“X的Y的”其構式在口語教學中的語義關系，對于不變部分“的”的研究以現代漢語通識部分作為依據，不對“的”字的爭議部分進行深入分析。本文中的語料來自于北京大學語料庫CCL，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BCC和參考論文中的例句。

一、“X的Y的”結構分析

“作為現代漢語中已經固定下來的一個結構，X的Y的”有固定保存下來的部分，即“的”的部分，也有可變的部分，即“X”與“Y”的部分。本文通過對句子的分析，來探究“X的Y的”結構中詞性問題。

（一）X、Y的詞性

（1）我看了一下，被點中的人里，男的女的，各種年齡和穿著的都有。

（2）猶如一張桌子，不論它是方的圓的，紅的白的，高的矮的，始終是桌子，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3）愛迪生回答：人生太短促了，要學的要干的那么多，不爭分奪秒怎么行呢？

（4）你想知道你愛的恨的科比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5）美國學生從大一開始進入社會，到企業承擔包括高端的低端的，簡單的復雜的各種工作，而中國的大學生則沒有這個機會。

（6）四嫂說她從小帶孩子，大哥的二哥的堂哥的，不下五個，個個都沒有閃失過。

以上例句中加點部分，都是“X的Y的”結構，（1）（2）（4）句中的“X”與“Y”分別是單音節區別詞、單音節形容詞、單音節動詞，（3）是雙音節動賓短語，（5）是雙音節的區別詞，（6）是雙音節名詞。

X、Y的位置大多由名詞、動詞、形容詞、區別詞充當，首先是絕大多數X、Y是動詞性成分，約占總語料的46.9%；其次是形容詞性成分，占20%；再次是名詞性成分和區別詞較少，各占9.4%；最后是詞性不同的用例也不多，約占7.5%[1]。該構式中X與Y的詞性大多一致，如（6）中的大哥、二哥、堂哥都是普通名詞；（3）中出現的“要”屬于能愿動詞，“學”“干”屬于普通動詞，“要學”“要干”構成相同的動賓結構；（4）中出現的“愛”“恨”則都屬于心理活動動詞；（2）的“方”“圓”“紅”“白”“高”“矮”都屬于性質形容詞；（1）（5）中“男”“女”“高端”“低端”則是具有區別事物特征的區別詞。

“X的Y的”結構是對現代漢語“X的”研究的細化，呂叔湘提出“的”字短語除了不能和量詞、副詞、擬聲詞、嘆詞組合，其余都能搭配，在“X的Y的”結構中亦遵循此。“X的”和“Y的”作為“X的Y的”組成部分，X、Y也可以由代詞、數詞以及短語構成。

（7）剛才又被中國移動騙了，以為是充50送5元，結果是送的“手機支付紅包”，要注冊七的八的不說，手機支付至少是十元起，這個5元根本用不了。

（8）都是八路，都打國民黨，什么你的我的？

（9）他并不覺得自己的擇偶標準高，端莊大方的，甜美可愛的，他都能接受。

（10）月湖堤上的行人，背著包袱的，推著車子的，挑著擔子的，坐著轎子的，形形色色，匆匆忙忙，來的要嘗嘗都市的繁華。

句（7）中的“七”“八”是數詞，“七的八的”合在一起是指繁瑣復雜的過程，（8）“你”“我”都是代詞，“你的我的”不是指你的和我的意思的相加，在這里指的是全都的意思。（9）（10）句都屬于短語，“端莊大方”是形容詞短語，“背著包袱”是動賓短語。這些詞或短語所出現的條件限制很多，只是少部分情況下合理。短語作為結構的可變部分更是不多見，且出現后加上“的”變成名詞性成分。

通過對以上句子的分析，我們可以得知X、Y位置上的詞性相同，大多是由名詞、動詞、形容詞、區別詞充當，數詞、代詞、短語亦可進入該結構中，但是X、Y位置上拒絕量詞、嘆詞、擬聲詞、副詞進入該結構，沒有*只的、*啊的、*很的、*嘩的說法。

（二）X、Y的關系

“相反詞”和“相對詞”都可以進入該結構，構成反義意義的“A的B的”語義結構[2]，通過對句子（1）—（10）的分析，可以知道在“X的Y的”的結構中，X、Y的關系有語義上的相關關系和相反關系。

1.相關關系

（11）一到晚上，廣場上就人聲鼎沸，唱的跳的，玩的鬧的，熱鬧得很。

（12）再還有幾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數。

句（11）中的唱跳、玩鬧是有關系的，跳的時候是不可能不配有音樂的，可以根據常識知道唱的是能搭配舞蹈的聲音。比如現在的音樂就將唱跳放在一起，玩和鬧與唱跳是一樣的原理。所以說“唱的跳的”“玩的鬧的”有語義上的相關性，故而可稱“唱的跳的”這種詞語在語義上具有相關關系。

句（12）里三斤、五斤是數量詞，它們合在一起并列起來表達的是從五斤到一斤，并不是單指這幾個數量點。在這一句子中，一斤、三斤、五斤語義上的聯系并不緊密，就是單純的數量詞放在一起呈并列關系，但在句子中它的語用發生了變化。

2.相反關系

現代漢語將反義詞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沒有中間狀態的絕對反義詞，如生死、男女、矛盾、陰陽等，另一類是存在于中間狀態的反義詞，如黑—灰—粉—白、青—白、快樂—憂愁等。在“X的Y的”結構中，X與Y的關系有絕對相反關系也有極性反義關系。

（13）警察出動了。老的小的也都出動了。

（14）青的白的兩樣一個銅子的。

（15）男的女的都簇擁著來看他們呢。

“老的少的、大的小的、老的小的、紅的白的”中“老”“少”與“大”“小”等，意義相反稱為反義詞，但兩詞之間存在中間狀態，老、少、小都是在有參照物的情境下類比出來的大致概念。“青的白的”中“青”與“白”是反義詞，“白”的反義詞可以是“黑”，也可以是粉、青、綠等多種顏色。句（13）（14）中的老、小、青、白都是屬于極性反義關系。男、女和生、死均是一組絕對對立的反義詞，在生活中不會遇到非生非死這個狀態，非X即Y這種關系既叫做互補反義關系也叫絕對反義關系。通過以上的研究，可知X與Y呈相關或相反關系。相關關系的X、Y在詞義上具有相互關聯的意義，相反關系則是看X、Y是否存在中間狀態，劃分為互補反義關系和極性反義關系。

二、“X的Y的”語義分析

語義分析是理解該構式的核心，語義上的差異主要體現在該結構在不同句子中所作成分的不同，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句義的不同、語義表現特征的不同與語義關系的不同。

（一）句法成分

“X的Y的”結構屬于“的”字研究的一部分，該結構由兩個“的”字結構所構成，以“有的沒的”為例，構式“有的沒的”與“有的”“沒的”意思完全不同，“有的”“沒的”應視為現代漢語中的一對無定代詞[3]。詞與構式的使用不同，“X的Y的”結構進入現代漢語后，可充當多種句子成分。

1.作主語

句子（3）（13）（15）中“要學的要干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在句子中充當主語，在句子中具有施事性，其潛在的含義是要學的要干的（事）、老的小的（人）、男的女的（人）。通過對以上句子的分析，可知該構式充當主語的前提為具有指代性。

2.作賓語

（16）薩摩耶能吃熱的溫的？

（17）在網上看了買耐克三折，不知道真的假的。

該構式跟在動詞后，在句子中作賓語。如句子（16）（17）吃后的熱的溫的，知道后的真的假的，與動詞搭配形成動賓結構。

3.作定語

（18）夏季開始的一段時間，我行走于足球場地濘泥里，溫暖的涼爽的風，在眉宇間躍動，柳枝蔥郁地倒映出一片澆藍色的晚霞。

（19）這家水果超市各種各樣的水果都有，熱帶的溫帶的、國內的國外的、貴的便宜的，這真可謂“水果王國”。

該構式屬于名詞性構式，句子（18）（19）中溫暖的涼爽的、熱帶的溫帶的、國內的國外的、貴的便宜的修飾風和水果。在句子中起限定和修飾作用。該名詞性構式在現代漢語中大多充當主語、賓語及定語的作用。但是在個別情況下，該構式亦可修飾動詞，充當狀語。

（20）他家里就像遭了小偷似的，滿屋子凌亂書籍什么的，東的西的散落一地。

（21）雅赫雅如何容得她由著性兒鬧，又不便公然為那些事打她，怕她那張嘴，淮洪似的，嚷得人盡皆知；只得有的沒的另找茬兒。

該構式修飾動詞的情況并不多，現代漢語中該構式修飾動詞的情況還沒有古代漢語中多。語言具有時代特色，本文重點研究現代漢語中該構式的作用，對于古代漢語中該構式的語法成分不做過多探究。

（二）語義特征

并列式“X的Y的”構式是活躍在人們口頭上的構式，并在現代漢語研究中占據了一定的地位。對于該構式的語義特征，從核心成分“的”字結構出發，“的”的增加是口語交流時為了避免歧義以及停頓作用下而增加的[4]，從“的”到“X的”再到“X的”與“Y的”并列。

1.指類性

該構式在使用中關注與其相關的一類屬性。并列式“X的Y的”本質上就是“X的”結構的細化，對于“的”字結構的研究一直以來是學界聚焦的熱點。“X的”結構的“限制或區別”功能和“標記或指別”功能本質上都是用來識別“類名”[5]。并列式“X的Y的”從結構上看是由兩個“的”字結構構成，也符合“的”字結構識別“類名”的能力。“X的”結構作為現代漢語使用廣泛的一種名詞短語，也具有指類意義，指類思維是其語義構建的重要思維形式[6]。

句子（2）方的圓的、紅的白的、高的矮的，這三個構式并列放在在一起分別從形狀、顏色、高度這三個屬性修飾桌子，這三個并列式充分說明了該構式在作修飾成分時充當的角色是一樣的，即其所指類是與中心語的核心成分相關的類屬性。在句子（5）高端的低端的、簡單的復雜的這兩個構式是由抽象區別詞構成。對于工作而言，高端低端強調的是工作的層級，簡單復雜則是從工作的難度出發。

以上說明該構式在口語及文學作品中具有指示一類屬性的作用，在口語及文學作品中該構式在使用時能更好地解釋補充說明中心語相關屬性。

2.評價性

任何語言的使用都是獨立個體思維的表現，該構式在使用中具有主觀性。“X”與“Y”的關系從普遍意義上符合大多數人的認知。反義詞對處于概念的兩極，在人的認知層面處于突顯位置，它們可以擔任認知參照點，為整個概念域提供心理可及[7]。以對比為典型特征的該構式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主體對客觀事物的認知與看待自身的評價，這些評價集中在是非、層級、態度等個性選擇上。

句子（17）真與假是絕對反義，句子中的真的假的表現的是對網上三折價格的質疑，結合句子情境不難判斷此句對真假的判斷更加趨向的是假。句子（8）你與我都是代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相反，但這個句子中你的我的結合情境可知并不在于界限的劃分，而在于反義兩端所指人在感情上對事件的反對。句子（10）通過列舉各色行人，從背著包袱到坐著轎子，人們使用的工具在增加，所表現的行人的身份地位也在提高。該構式中的X與Y的關系是源于大多數人認知中價值判斷，體現了寫作者對與主體有關的主觀情感的表達。

（三）語義關系

并列式“X的Y的”的語義是由該結構中“X的”“Y的”語義構成，而“X的”“Y的”語義不是由“的”決定，而是由該結構中“X”“Y”來反映其語義。

1.語義相合

并列式“X的Y的”由兩個“的”字構成，語言學家對并列結構的定義是X與Y之間不存在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由“X”“Y”的詞性分析可知，構成該構式的詞多為實詞，而語言中的實詞大多能單獨使用且具有意義。

“金的銀的”“穿的戴的”“中國的美國的”這些短語不存在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但是它們的含義是可以被簡單理解的，大多數情況下都可以在短語中加入“和”“并”等表示并列關系的標記。金的銀的可以理解為“金制品”和“銀制品”；穿的戴的可以理解為“穿的”和“戴的”；中國的和美國的也是能夠搭配理解的。所以，可以說“X的Y的”結構大多情況下可以理解為“X的”和“Y的”。

2.語義選擇

語義選擇就是該構式在語用中主要通過句子的語類來表現說話人強烈的主觀選擇色彩，口語中大多在結尾加上問號構成疑問句，對X與Y進行發問，要求聽話人對發話人所提出的問題進行回復。

在句（17）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該句子是疑問句，故在該詞組中兩者只有一個“的”是發話人想要的結果。問聽話人學生的性別，是男的？還是女的？男、女都是區別詞，是絕對對立的，必須在兩者之中挑選出一個答案作為回答讓發問者解決疑惑。

3.語義轉移

語言是動態的，詞義在使用中為了適應社會與時代的要求會發生轉移，由詞構成的構式所表達的語義也會在使用中發生變化。語義和語用變化是新構式在語境中使用的結果[8]，語義轉移形成語義擴大和語義轉移。

該構式在（3）“老的小的”不是簡單的意義相加而是用年齡對立的“老”和“少”表示所有人，大多情況下，具有反義關系的“X”與“Y”均能體現所有的運用，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正的副的等。這些短語從反面去凸顯正面，使這個短語的含義從一個極點到另一個極點，詞義由此擴大到全體。

（7）中“七的八的”表達雜亂無章的意思，（21）中“有的沒的”泛指虛妄臆想的事情。這兩個詞語在使用中其語義與詞面本身的含義已經沒有相關關系，而引申到另一層面的抽象含義。“七的八的”用七八這兩個數詞表示具體的數字，在這里明確指的是難以數清。有的表示確定的事，沒的表示不確定的事，在使用中引申為難以辨明確定的還是不確定的進而成為人們使用中的主觀臆斷。該構式的語義轉移利用轉喻和引申的方式形成新的含義并進入交際。

三、結語

現代漢語中“X的Y的”多活躍在口語、小說以及其他藝術形式中且大多具有較強的口語色彩。“X的Y的”結構在古代漢語中有出現但多出自文言白話，自古至今市民生活要求口頭語言具有經濟性以便在交際中使用。

參考文獻：

[1]張靜.并列式“X的Y的”的多角度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5.

[2]葉洋菱.A、B為反義關系的“A的B的”結構探析[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11.

[3]史紅改.現代漢語無定代詞“有的”“沒的”分析[J].文學教育（下），2022（3）：30-32.

[4]崔四行.互動視角下“的”的焦點調節功能[J].漢語學習，2023（4）：15-22.

[5]朱德熙.說“的”[J].中國語文，1961（12）：1-15.

[6]張新杰，李燕娟.論現代漢語“X的”結構語義構建的指類思維[J].臺州學院學報，2023（1）：82-86.

[7]吳淑瓊，邱歡.反義詞共現構式“X的Y的”的句法語義研究[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17（6）：129-135.

[8]瓊·拜比.語言、使用與認知[M].李瑞林，賀婷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121.

作者簡介：趙冉（1996—），女，漢族，河南南陽人，單位為西安石油大學人文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國際教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