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理論視域下電信網絡詐騙犯罪被害預防

摘要：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是可防性案件，加強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被害預防對于遏制此類犯罪高發態勢有重大意義。說服理論視域下，詐騙者利用被害人的不完美，通過匹配線索調動被害人啟發性認知、粉飾證據強化被害人的系統式認同來完成詐騙說服。可以采取降低被害目標的靶向性、干預阻斷詐騙過程、構建預警情景等措施對該行為進行預防，降低被詐騙可能。

關鍵詞：電信網絡詐騙；說服；被害預防

中圖分類號：D924.3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07-0100-04

Prevention of Victimisation of Telecommunication Network Fraud Crimes

in the Perspective of Persuasion Theory

Zeng Wenqian

（Guizhou Police College，Guiyang 550005）

Abstract： Telecommunication network fraud crimes are preventable cases， so strengthening the prevention of victimization of telecommunication network fraud crime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curbing the high incidence of such crimes. In the perspective of persuasion theory， the fraudster takes advantage of the victim’s imperfections to complete the fraudulent persuasion by matching the clues to mobilize the victim’s illuminating cognition， and by whitewashing the evidence to strengthen the victim’s systematic identification. Telecommunication network fraud crimes could be effectively prevented and the likelihood of being defrauded can be reduced by measures such as reducing the targeting of victimized targets， intervening or blocking the fraud process， and constructing an early warning scenarios.

Keywords： telecommunication network fraud; persuasion; the prevention of victimization

近年來電信網絡詐騙（以下簡稱“電詐”）犯罪治理工作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犯罪率呈現一定的下降趨勢。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及其日益融入人民生活，發案率高、難偵破、周期長、變化快等特點讓電詐犯罪成為影響社會穩定的“老大難”，學界對它的研究從事后偵破轉向了如何科學地預防，并且從關注事前的犯罪預防轉向了受害人的被害預防。2022年9月《反電信網絡詐騙法》的審議通過，從信息、資金、技術等關鍵方面為電詐犯罪設定了治理主體負責人，強調對此類犯罪活動的前端防范和日常性治理[1]。在電詐案中，所有最新的技術、“話術劇本”等都會通過詐騙者與被害人的互動關系輸出詐騙信息，無一能繞開“說服”被害人的過程。

因此，本文探究詐騙者設計說服信息影響人們的態度和行為進行詐騙的過程，以期從阻斷干預說服信息的視角針對被害人預防電詐提供防治對策。

一、電詐中的“被害”概念

關于電詐，學者們從犯罪特征、主客觀等多方面對其進行了界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十六次會議通過的《反電信網絡詐騙法》為電信網絡詐騙賦予了法定含義，即：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電信網絡技術手段，通過遠程、非接觸等方式，詐騙公私財物的行為。

被害人學創建以來，學界對于預防詐騙犯罪的研究不乏“受害者”視角，主要集中在被害人被詐騙行為與客觀特征的關系，如性別、年齡、職業等對被害的影響[2]，以及被害人的心理因素、知識水平、人格特質等主觀特征對被害的影響[3]。被害人學認為，犯罪是犯罪人與被害人互動的產物，在電詐犯罪中，這種互動最顯著[4]。因此，還有部分學者的關注點聚焦在被害人的“日常活動”“自控能力”“沖動”等視角上，來詮釋被害人的被害原因。支持被害預防的學者們期望國家、社會組織和個人在預防此類犯罪中充分發揮被害預防的功能，從被害人視角采取教育、制度以及其他各種預防對策以防止被害發生或被害后果擴大[5-6]。

二、電信網絡詐騙犯罪說服模型分析

在說服理論視域下，電詐的犯罪過程是詐騙者在與被害人的信息互動中，轉變被害人的思想觀念，使被害人陷入其營造的虛擬角色身份、事態情境，從而影響和操控被害人行為的過程。詐騙者即為說服者，而被害人則為目標靶，是被說服者。

（一）說服模型

說服是說服對象在與說服者的信息互動中原有的態度、觀點被改變的過程。Sears發展了Hovland的說服模型，提出了包括外部刺激、說服對象、說服過程和結果的說服模型，該模型的重點可以概括為“誰對誰說了什么以及效果如何”[7]。將態度轉變說服理論應用在電詐中，詐騙者為說服者，同詐騙信息、詐騙情景一起構成了被害人態度轉變的外部刺激，說服對象即目標靶則是被害人。詐騙者說服目的是使被害人接受自身輸出的觀點、信息對其進行詐騙。雖借助了新興技術手段，但電詐犯罪實現目標離不開犯罪人與被害人的交流互動，換言之，說服被害人相信騙局為真是每一起電詐案件的本質，故將說服理論引入研究具有天然的契合性。

（二）電信網絡詐騙的說服過程

基于上述說服模型，本文基于報警人對自身受騙過程的深度分析，總結出被害人受害的關鍵因素。

1.詐騙者：權威或熟人。電詐的詐騙者是指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外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活動的，或者為他人針對境內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活動提供產品、服務等幫助的個人。對于被害人來說，與詐騙者建立信任關系時，對權威和熟人的信任度高[8]。在虛假貸款代辦信用卡、冒充公檢法政府機構等類案件中，詐騙者通常偽裝成銀行工作人員、銀保監會工作者、人民警察等對被害人進行引導，以權威的角色或身份進入被害人的視野，顯示較高的可信度。高發詐騙類型的詐騙者均能使自己在權威、可靠、受歡迎等的一方面或多方面占據主動。

2.詐騙信息與情境。詐騙信息是詐騙者進行說服的具體內容和方式，它的差異水平、喚起的恐懼感、呈現的方式和順序等都直接影響到被害人對它的態度。“輕輕松松日進斗金”的廣告語往往伴隨搭配出現的是“完成一單返利15元”的“合理”收益，利用被害人貪利心理的同時不會和被害人可接受的觀念差距太大，且在被害人有接受信息的可能性時，讓其反復嘗試“一連完成好幾單”，利用重復呈現盈利信息加深信任。喚起的恐懼感，是指通過引發恐懼來與被害人進行溝通，常常采取“征信會受影響”“不關掉，每個月要損失幾千塊”等話術來說服被害人同意被害行為。

詐騙情境是進行說服活動時可能影響說服效果的物質環境和精神氛圍。詐騙者通過營造焦慮、恐懼、刺激等情景強化對被害人的心理、行動等進行控制，使被害人主動加入到設定的活動中去，如在互動中告知王女士“2 000返2 800的任務要去微信群搶”。利用情境的導入和設計降低被害人的反抗，亦避免了強行灌輸信息產生的抵制。

3.不完美被害人。被害人是一切外部刺激的承擔者，是詐騙者不遺余力說服的對象。在感受到外部刺激之前，其自身狀態會直接影響到詐騙信息接下來的去向，有關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幾個。

（1）被害人的個人特質。包括被害人的認知需求、智力、性別和年齡等因素。認知需求是被害人選擇和詐騙者進行互動的意愿，高認知需求的人面對詐騙說服會仔細分析詐騙者營造的情景和給予的信息，關注那些論證充分的詐騙內容，而低認知需求的被害人只考慮詐騙者對他的吸引力或者詐騙信息內容的誘惑力。

（2）被害人的動機水平。在高動機水平的條件下，被害人更易受外部刺激被說服。全職媽媽LD說：“我在醫院住著院呢，因為想賺這個利差才轉賬的。”在以賭博、性交易等為誘餌的騙術下，被害人行為本身具有一定違法性，一旦入局難以脫身。在低動機水平下，詐騙者想要被害人形成態度的轉變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有報警人表示“他還叫人假扮他家里人，媽媽、姐姐這些一起騙我”“他去請示領導的時候連敲門的聲音都有”。被害人的自我說服是使其陷入詐騙的重要因素，因為人們更傾向于自己所支持的態度。

（3）被害人的卷入程度。包括與詐騙者互動時是否有第三人的贊成和挽損心理。在觀察中發現，被害人會因為“還有很多人也參與了活動”加深自己對詐騙者的信任。另外，被害人已經有部分財產被騙，在“可以拿回來”的心理支配下，被登門檻效應支配繼續投入。

（4）被害人的免疫程度。“毫無防備”“沒有想到”“不知道”等的詞匯高頻地出現在被害人的描述中。當問及是否了解反詐宣傳時，大部分人表示“知道，但不了解”。在調查中民警表示大水漫灌式的反詐宣傳可能難達到反詐目的，過于強烈的禁止行動反而使得被害人對此事產生了更多的興趣，被害人可能通過行使受禁止的行為來獲得滿足。披著網絡賭博和性交易外衣的刷單、投資類詐騙正是利用了被害人的免疫。

電信網絡詐騙是基于被害人同意的犯罪行為，調查中被害人是不完美的，他們呈現的貪利、恐懼、做好人等心理特征被人利用。正是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犯罪分子利用被害性的“瑕疵”進行精準引誘被害人的同意行為。

（三）詐騙說服何以成功

說服理論中的啟發式—系統式（Heuristic Systematic Model）雙重加工理論模型為詐騙說服過程提供了指導，該理論認為，說服對象對信息的處理有兩種不同的思維模式。一是啟發性思維，即傾向于以感性的方式進行信息加工，根據資訊的來源與特性評估可信度，一般不會直接考慮信息的內容。二是系統化思考，即說服對象會認真、仔細、系統思考并處理所接收的信息，決定要不要接受。

1.線索匹配調動啟發式認知。人類的認知是趨于吝嗇的，在信息處理時傾向于投入最小的努力。所以在接收詐騙信息時，依靠直覺的啟發式信息處理策略往往會先于依靠理性的系統式信息處理策略得以啟動。隨著算法、畫像等新技術的發展，詐騙者通過識別被害人的行為與習慣，判斷被害人的生活方式、信息處理能力等，為被害人定制個性化的詐騙信息或精準篩選被害人。由于詐騙者基于“可信、喜愛、共識”精心設計的詐騙信息與被害人的立場差距較小，被害人系統性地分析還未開啟就在初步、淺層的信息判斷下被說服。

2.粉飾證據強化系統式認同。為了增強說服效果，詐騙者會根據被害人關注詐騙信息的動機和反應進行深入的引導。在信息中呈現他人支持的評論、高點贊、高轉發等數據證據來對自己提供給被害人的“產品或服務”進行論證，甚至是以小額的回報來強化證據強度。在投資理財類案件中，高額的盈利前景總是伴隨著提前批的小額回報出現，被害人嘗到小額獲利后，便化身為魚主動上鉤。或是在騙局中提供精準的信息獲得信任，如準確的被害人身份信息、購物信息等。這些操作使得被害人在進行系統式立項推導時，從詐騙者提供的信息中自己提出論據，進行自我說服。

三、說服理論視域下的被害預防措施

事實上，被害人并非是全然無知的，人們在接收到來自他人的信息后會產生一系列的主動思考，這些思考決定電詐被害人對于外部刺激的整體反應。說服活動中影響被害的因素，是對詐騙說服過程進行阻斷的關鍵。在被害人與詐騙者的這場交互活動中，被害人如果想要堅定自己的立場“不被說服”，必定要正視自己的不完美之處，挖掘自身被害性，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反制。

（一）降低被害目標的靶向性

1.提升自尊與智能。個人的人格特征是可被說服的重要因素，而個人特征中的自尊與智能是與可說服性相關的兩個主要因素。自尊心強、智能高的人，對自己的評價比較高，較為重視自己的意見，很少受到不合邏輯、前后不一致的論據、信息的影響。反詐活動中應適當加入具有普適性的自尊與智能提升相關的鍛煉項目，幫助潛在受害人認識與處理此類可疑信息的能力。

2.拒絕盲目自信。前文闡釋了陷入程度較深的說服是自我說服，犯罪者只是提供信息和營造場景，被害人過于相信自己的判別能力，便會根據精準提及的這些信息陷入自我例證之中。社會面應通過多途徑向潛在被害人強調如何發現自身的缺陷，并正視自己的不完美。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重大決定和家人商議是可取的辦法。

3.培養對詐騙信息的抵抗力。針對特定的群體，如公務員、事業單位、銀行、學校等所涉及的人員可以進行電信詐騙的仿真模擬，以攻擊的形式使得被測人員加強自身抵制詐騙的能力和態度，正確地形成心理防御。心理學家麥奎爾將這種免疫手段稱作接種預防，認為這樣會比直接對被試者的意見給予支持讓其更加堅定態度。

（二）干預阻斷詐騙過程

1.貶損信源：塑造詐騙者形象。雖然電詐犯罪人的存在形式可能是一個復雜的利益鏈條，也可能是一個虛擬的IP，但可根據犯罪情境分類型將詐騙者具象化。通過貶損其在權威、可靠及喜愛方面營造人物形象、信息及場景，使潛在被害人堅定詐騙信息是不可信的或對詐騙信息產生疑惑，更容易識別和拒絕。

2.提升被害人舉證能力。當人們遇到與自己不同的觀點或建議時，會有意無意地去找出別人觀點中的不合理之處，并引出一系列的證據來支持自己的觀點，以此來反駁別人的某些觀點。在這里反駁的數量及性質對是否被說服遭受損失起著決定性作用，而犯罪人肯定會不斷地干擾受害人的反駁過程，從而實現自己的目的，提升被害人對詐騙的識別、報警、法制等方面的意識和能力，有助于降低被害可能或被害程度。

（三）構建預警情景

構建預警情景是指在詐騙者說服發生之前的說服情景中提前告知被害人即將接觸到的說服信息是危險的，應該持相反意見，幫助被害人建立起自身的防御機制以強化自我的立場。待犯罪人向其傳播詐騙信息時，被害人能堅持原有立場不被說服。

1.優化反詐宣傳的內容和渠道。隨著電詐犯罪數量的不斷增加，全國公安機關開展了大量的反詐宣傳工作，內容廣泛、形式多樣，但是有的缺乏吸引力、針對性，這導致群眾對反詐信息的接收只停留于表層，當遇到詐騙情景時卻無法識別或無法應對。對此，“守門人”在制定反詐宣傳策略時，可借用詐騙者的“說服”思路，優化宣傳的內容和渠道。

在宣傳的渠道上，利用數字營銷渠道，抓住被害人的心理特征。有研究證明，除文本外信息的視覺效果是影響說服的重要因素[9]，充分借用數字營銷手段，如社交媒體、移動應用APP和官方網站增加互動，提高反詐活動的知名度和參與度，刺激被害人對反詐信息學習和分享的欲望。

2.精準提出預警。在算法社會中政府部門、電信運營商等應利用算法等技術來保護潛在的受害人，并為其提供詐騙預警，包括被害前針對性地反詐信息投放、犯罪中的及時阻止、被害后的救濟等。這兩者均需要進行大量的數據收集，利用收集到的數據開展機器學習等技術挖掘和關聯分析，去尋找電信、網絡交互活動背后可能隱藏的犯罪行為，形成反詐與大數據融合應用的方案，不斷提高反詐工作的科學性與針對性。

四、結語

基于說服理論，以電詐被害人為研究對象，分析影響詐騙者對被害人進行說服的因素，探究可以反制被害的預防措施。研究表明：詐騙者、詐騙信息、詐騙情景均會對被害人的態度是否轉變產生影響。詐騙者會從被害人的角度出發，理解被害人的處理信息的情況，從而有針對性地進行詐騙信息的設計，在說服過程中調動被害人的啟發式認知、強化被害人的系統性認同。基于此，從降低被害人的目標靶向性、干預阻斷詐騙過程、構建預警情景三個方面開展預防工作，幫助被害人正視自身被害性，有效防范、應對高發電詐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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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曾文倩（1994—），女，漢族，貴州大方人，貴州警察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為公安管理。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