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翳筆記

陰翳筆記

或許，河流奔走

順著坡度的高低，隨便寫下了

泥沙的痕跡。平原存在于

我陳舊的記憶之中，熟悉的麥田

與不分季節的雜草，組成

被人長期詬病的貧窮。然而

誰又能輕易離開故鄉，重新尋找

另一個家鄉，布羅茨基或納博科夫

蝴蝶怎么飛，都會是隱喻。

流浪者，在時間的暗處，抖動著

肉體，隨處可見的陰翳

渴望獲得某種生機，那些復雜的事物

以笨拙的方式，傳達來自

不可言說的秘密。灰色格調下

迷失的羊群，在嘗試著刻畫高原的

色彩，沉溺于遠方的詩，讓

童年的夢，碎了一次，又一次

真正囚困的不知是哪一片尚未降臨的雪

我似乎看到了昨天、今天與明天

一匹不合時宜的馬，改變了

河流原本的方向，甚至揭示了

曾經的柔軟，稀釋了骨子里的倔強

在荒蕪中遇見一朵玫瑰。

反復推演

我對已知的事情，輕描淡寫

這樣，再古老的化石，也不會

隨意地雕刻某種軟體動物

大海，似乎喜歡陳述一段事實

關于進化論，應該從草履蟲談起

光迅速占領記憶，浪花

丟掉了湛藍，船舷上黑色的記號

是否會迷戀島嶼，無處可循。

風，加速了我對世界的認知

駝背的烏龜，用殼感受太陽帶來的

溫度，單調而復雜的漂流瓶

沒有愛情，卻多了海藻。

影子，大海，過客，倒流的時間

反復推演，無法折返到寒武紀、

奧陶紀、侏羅紀和白堊紀

化石蘇醒，但歷史不會重演。

月亮之下

昨夜，我想了很久

卻不知道和誰一起交換月亮

我看到的月亮一定和你

看到的月亮，不是同一個月亮

我翻看了所有塞外的筆記

卻找不到一組合適的詞語

揭開薄霧遮擋的月亮，陳舊的

或者古老的秋天，在白楊樹上懸掛

甚至無處可依。你曾經跟我聊過李白

杜甫、王維、白居易或者孟浩然

月亮進入身體之后，詩鎖在

盛唐的夢境之中，所有的幻象

跟著一場別離，煙消云散。

月亮的微火，無法點燃深秋的寒冷

即將到來的雪，該怎樣刻下一排

游蕩者的影子？我帶著疑問

看向天空，天空一片灰暗。

我對著石頭說話

我對著石頭說話

它接受一切謊言

屋檐下的雨，滴穿了

哪一片落葉。我

敲擊鍵盤的時候

似乎，所有活著的動物

都在往山上奔爬

無法分明的晝與夜

帶著某種健忘的屬性

重復著昨日的記憶

石頭沉默著，寫下

這場雨的名字，它只是

眾多場雨中的一場，就像

石頭一樣，它只是

眾多石頭中的一塊

不必憂傷，時間的重量

會碾碎修辭中的永恒。

我從何處歸來

我的離開去往何處？

我的回歸將來自何處？

陌生的字母與童年的陰影

在一條沒有終點的河流，翻滾

舊式的木船，飄搖

久違的巨浪，掀起藍色炊煙

傳說中的蜃樓，街市錯亂

我進入了迷局，成為唯一的游客。

衰落的鏡子里，變形的河豚

跳躍，一切艱難地呼吸

均與上一次遺忘有關。

我從何處歸來？

焦慮的城市，已經寫滿

幻景，鉛筆勾畫的困境

讓我回到生命的原點。

貓頭鷹

夜晚的森林，所有的植物休眠

風中歡暢的葉子，在寂靜處

遇見一只貓頭鷹。頓時肅殺之氣

在漆黑的烘托下，衍生

一種風格。任何事物都不會

忍受平庸，它的存在

似乎會樹立一種尊嚴。

難以剝落的樺樹皮

以正確的姿態，吸納

雜亂的音符。河流

在想象的大地上拐彎

曾經記憶的森林，樣貌平平

但自然生長的動物

仍要給這個世界添一份承諾。

貓頭鷹，夜的精靈

在詞語里引誘獵物

沒有星星的天空

恰好可以用鷹爪寫一首

不為人知的詩。

夜幕下

燈光，宣布最后一個貴族的隕落

梅花，在沒有季節限定的日子里

重啟一段時空的記憶。于是

廢舊的城市，正在想辦法

從荒原的平坦中，找到一座山峰。

是的，北方的記憶里

輝煌，已經成為過去時

它的殞沒，詮釋無數可能。

橋梁橫跨，日月切換輪廓

我懂得上世紀的輝煌，僅僅可以

作為一段潦草的談資，誰斷裂在

巖石堆積的池塘里，誰

就意味著無處可逃。螢火蟲

充當星星的角色，月亮

并不能照亮大地，白晝留下的

余光，輕蔑地瞥著人工開鑿的痕跡

夜，在貓頭鷹的叫聲中落下帷幕。

走進森林

我背著雙肩包，走進

森林，瘴氣越來越微弱

陽光下墜的地方，枝葉

稀薄，有一些分不清形狀的

影子，跟著風搖晃。

我站在樹下，用眼睛

丈量森林的深度，一群烏鴉

從遙遠的地方逃走，留給

樹梢的晃動，或許是一種啟示。

大雨過后，動物沉默

這壓縮的空間里，詞語匱乏

大地的蒼白，哺育出無數沒有

命名的雜草，吞噬陽光。

我開始計算到達夜晚的距離

一只麋鹿，猛地沖出，消失在

視線之內，森林的樣子

模糊不堪，卻又清晰可見。

詞語的指南針

躲在森林里的詞語

化作山溪匯入谷地

然后迷失在未知之中

勘測結果，那無盡的沉默

是高原的歷史，也是森林的

囈語。松鼠、黑熊

狍子、麋鹿、狐貍、野兔

我無法領悟的世界，正

走進我，神秘、異域或

獨自行走，一種孤獨侵襲

一棵棵無名無姓的樹

塑造的陰影，在藍色燈光中

晃動，沒有方向的黑夜

亟需原始的羅盤，將

希望指向遠方，安靜的鳥

聽到聲響后，兀自飛走

留下詞語的寂寞，在

森林上空盤旋。

海 島

海上的風有多大

那被抹去的現實就有多殘酷

我注視著電視上的故事

魔幻的不一定都是虛構的

日出，日落，晝夜更替

海島上的孤獨，與懸置有關

誰能真正的認清自己

海浪的聲音，沒有主人

跳動的魚，穿越海洋的籠子

從夢境深處，切掉

藏在記憶里的陸地。

我按動遙控器的返回鍵

萬物消失，聲音停頓

海島的意味深長，早就

變了一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