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協首次聘請社會監督員

葉珠峰

日前，中國足協原主席陳戌源、原副主席于洪臣、國足原主教練李鐵等“足球蛀蟲”案件先后開庭審理。與此同時，3月28日，中國足協發布通告，擬面向全國新聞媒體、球迷組織聘請監督員若干名，并面向足球職業聯賽賽區所在城市邀請紀檢監察部門代表、人大和政協代表若干名作為監督員參與監督工作。

足球社會監督員，能成為有效監管足球的“另一雙眼”嗎？

曾經誰在監督中國足球

《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到，歷史上中國足協從未面向社會公開聘請社會監督員。依照中國足協發布的《關于聘請足球社會監督員的通告》，足球監督員的工作是公益性活動，不拿報酬，也確保了監督員的“第三方”屬性，避免了“自己監督自己”的尷尬。

此前，中國足協完全沒有社會力量參與監督嗎？一位退休的中國足協原新聞委員會委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歷史上中國足協曾選派過新聞委員會成員赴賽區進行過相關的監督工作，其他一些關注度大的項目也有過類似工作安排。“上世紀90年代，王俊生執掌中國足球時期的甲A聯賽，中國足協下設的新聞委員會就曾經選派過一些人員，去擔任賽時的場外監督。”

該前任委員介紹，中國足協新聞委員會的成員，主要來自各大新聞媒體，具體的監督工作，則是查看賽區的相關布置，檢查比賽相關流程是否到位完善，但很難具體、深入涉及足球領域的“腐敗”與“假球黑哨”相關問題。該前任委員還坦言：“僅靠媒體監督是遠遠不夠的。”在他看來，新聞媒體，尤其是足球記者雖然接近足球圈的業內人士，能比普通人掌握到更多的內幕信息，但很難獲取“落到紙面上”的證據。

“曾經某些比賽前，一些關于最終比分、人員使用，甚至紅黃牌的‘小道消息在耳邊流傳，隨后確實能在現實的球賽中一一印證。”該人士回憶，“即便如此，更多的則是不足為信的‘荒信兒，對于嚴肅的新聞媒體而言，如果進行相關報道，沒有‘實錘證據是不行的。”

1998年，足球媒體《羊城體育》公開撰文稱，知名足球裁判陸俊吹罰比賽收受“黑金”，后被陸俊起訴。由于證據不足，《羊城體育》輸掉了官司，并賠償陸俊8萬元精神損失費。“這樣的情形下，長期以來，媒體對于足球領域的監督，很容易淺嘗輒止，不夠深入、徹底。現實中，部分媒體與足球領域的相關俱樂部、單位有著錯綜復雜的‘共生關系。如何打破這一局面，也需要更深入的思考。”該前任委員表示。

靠球迷能監督什么？

中國足協相關通告顯示，監督員的第二大群體為各大組織中的球迷。對此，首都體育學院原院長鐘秉樞對《中國新聞周刊》點評道，中國足協本次向社會公開聘請足球監督員，在足球改革新征程中引入群眾監督的力量，這一舉措要予以充分肯定。鐘秉樞認為，群眾的監督作用，過往在足球工作中體現得不夠，“若球迷的監督作用能和足協的實際工作有機結合起來，對未來足球事業發展大有裨益。”

關心熱愛中國足球的球迷中，“退錢哥”何勝是被廣大球迷推薦應聘社會足球監督員的知名球迷之一。在擁戴之下，何勝也在社交平臺公開宣布，報名參加足球監督員應聘。何勝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如果有幸選上，為中國足球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盡心盡力。”

何勝表示，自己目前是個“個體球迷”，尚未掛靠在任何一個省份或者國家隊的球迷組織下面，如果參與應聘，肯定首先還是要按流程解決身份問題。“我也在思考，如果應聘足球監督員成功，自己到底可以在哪些場景下行使一些相關監督權？”何勝說，“我猜想，比如說一些足球賽事的抽簽活動，現場計票、唱票、監票等，可能需要監督員來參與。另外，一些足球行業的內部會議可能也會有旁聽的機會。”

“但事實上，我更希望的是中國足球的各項工作，在各領域監督員的監督下，進一步達成信息公開、透明。”何勝認為，“只要是信息不透明不對稱，就很可能在內外部、社會上造成廣泛的誤解。”同時，何勝表示，除了工作流程、政策出臺要透明，資金的使用更是如此。“例如各俱樂部與中國足協產生的相關費用，各贊助商對于各級國家隊、青少年足球的贊助費用等，都需要能接受全社會檢驗，并且經得起考驗。”

2023年卡塔爾亞洲杯小組賽A組首輪，中國Vs塔吉克斯坦，球迷何勝（中）在觀眾臺上為中國隊助威。圖/視覺中國

“我認為，媒體以及球迷組織，或許很難像公安、紀檢部門那樣，直接找到什么腐敗、假球的實際證據，但現在是社交媒體時代，無論是專業的媒體人，還是球迷，針對一些疑似的、潛在的問題，可以持續通過網絡發聲，這樣有助于推動相關問題的探討、解決。”何勝說。

何勝認為，中國足球工作好的一面，也不要忽視，同樣需要全社會廣泛傳播。“例如中國足協今年在聯賽開始前表示，將從2024賽季起建立裁判‘黑名單制度，同時就重大爭議判罰進行評議，結果向社會公開。我認為這項工作的推動，就非常符合球迷的預期。”

正如何勝的期待，4月3日晚，中國足協官方公布了上輪聯賽的裁判評議結果。在共有5家俱樂部提出的相關爭議判罰中，中國足協承認，其中4個是錯判、漏判。在過去，如果出現類似爭議判罰，中國足協非但不會回應、認錯，反而還會通過一些發聲渠道進行“狡辯”，引發業界更大不滿情緒。而今，中國足協這種“開誠布公”的舉措和態度，收獲了足球業內外的廣泛贊譽。

增設“操縱體育比賽罪”？

與此同時，中國足協在通告中還提到了重要的三類人群，即紀檢監察部門代表、人大和政協代表。這三類代表，將由中國足協向聯賽賽區所在城市相關部門邀請。

廣東卓建律師事務所文娛體育法律研究中心主任丁濤律師認為，各地紀檢監察人員提升足球各項監督工作的參與度，對于足壇潛在的“假賭黑”形成的震懾效應最大。此前，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紀錄片《持續發力縱深推進》第四集《一體推進“三不腐”》中，對于國足原主教練李鐵曾經涉及的假球、操縱比賽行為有直接、具體的揭露。

事實上，在李鐵率領河北華夏幸福一路踢假球升級中超的過程中，當時足球業內并非沒有察覺。大連球迷協會曾專門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舉報河北華夏幸福俱樂部，原大連一方隊總經理石雪清曾專程趕到北京，希望能夠向時任中國足協副主席、主管聯賽事務的于洪臣當面提交舉報材料。結果，舉報一事因為各種原因，最終不了了之。

時隔多年，隨著紀檢監察部門、公安部門的強勢介入，通過李鐵“以點帶面”，足球蛀蟲們很快就被一網打盡。采訪中，不少受訪人士認為，中國足協既然想要最大限度地杜絕足球業內的違法違規行為，就必須同步加大紀檢部門巡查和公安機關的執法力度，以形成強有力的“反腐防線”。

“黨紀層面，除了紀檢監察部門推動針對足球領域黨員干部的‘機動式巡視應該常態化外，中國足協邀請各地賽區紀檢監察人士加入到監督隊伍中，暢通相關線索問題的反映渠道，涉及利益往來的，若能協調公安部門及時介入處理，這對于可能有違法違規行為的足球從業者，震懾作用最大。”丁濤表示。

此外，丁濤還認為，人大代表和政協代表則可能通過參與監督，有效參與到足球、體育的相關法律法規建設中來。事實上，今年全國兩會中，全國人大代表、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劉國永建議增設“操縱體育比賽罪”立法條款，就很有建設性、前瞻性，在社會和球迷群體中引發強烈反響。

劉國永此前在采訪中介紹，目前操縱體育比賽現象已呈現多元特征：操縱體育比賽范圍的擴大化、操縱體育比賽主體的團伙化、操縱體育比賽方式的多樣化、操縱體育比賽形式的隱蔽化。

與此同時，目前我國《刑法》中，缺乏專門規制操縱體育比賽的規定。對于此類行為，實踐中多以與賄賂、賭博緊密聯系的受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賭博罪等傳統罪名定罪處罰。上述傳統罪名存在無法實現對操縱體育比賽行為的完全評價問題，因此有必要設立專門的法律條款，由更專業的人員介入調查取證，保證體育比賽的公平公正。

丁濤認為，劉國永提出的建議講出了不少球迷的心聲，也借鑒了世界上很多體育發達國家的規定，非常值得點贊。丁濤則從法律層面進一步補充表示：“如今操縱體育比賽，影響比賽秩序行為種類繁多，手段隱蔽。有些比賽操縱涉及權錢交易，有些則是違反‘體育誠信，結合刑法的謙抑性，相關行為的認定和評價，罪名增設需要體育界、司法專家不斷結合實際充分探討、論證。理想情形下，如能對各類操縱比賽的行為準確劃分，則有助于行政主管機關、行業協會、司法機關制定不同策略，對具體行為實施精準打擊。有理由相信，各方有識之士集納智慧，體育相關的法律法規建設一定會不斷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