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書法的四個維度

陳遠

很多朋友問：你總是說書法不能從單一維度去評價，哪么，它到底有幾個維度呢？

今天來試著說說這個問題。

在我看來，我們評價一件書法作品，大致可以從以下四個維度去評價。

第一 人的維度

潘伯鷹先生說：好的書法作品，和作者的生命經(jīng)歷息息相關。這句話點出了欣賞或者說評價書法作品的關鍵，就是去深入了解書家的生命經(jīng)歷，也就是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古人有云：人正，則筆正，筆正，則鋒正。也是在強調(diào)書法作品中人的重要性。用哲學上的話來說，就是這個人有沒有主體意識。比如說，我們看顏真卿的作品，就能感受到頂天立地的浩然正氣，看蘇軾的寒食帖，就能感受身處逆境依然不泯的豁達，看徐渭的作品，就能感受到愛咋咋地的酣暢淋漓。為什么？如果不了解這幾個人的經(jīng)歷，就很難感受到前面我所說的。

反過來說，我們?nèi)绻珡募挤▉碓u價上面的幾個人，其實他們都有明顯的缺陷，但，絲毫不影響他們不朽的地位。而在技法上表現(xiàn)不俗的，比如說李斯、蔡京、秦檜，在比說比較近的胡蘭成、康生等等，多為一時之人物，歷史之沙礫。技法再高，難以掩飾的是筆下的污濁之氣。

第二 學問的維度

古人寫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凡識字者，無論販夫走卒，皆可持筆，其間差距，并無天壤之別。差別除了上面所說人的氣度，便是學問。拿近代的人物來說，他們或許不及上面的人物那樣的經(jīng)歷，但因為自身學問的滋養(yǎng)，筆下便有了不同的氣象。比如說羅振玉、王國維、梁啟超、章太炎、劉師培、陳獨秀等等等等。遠一點的，比如朱熹，比如清代乾嘉學派諸位大佬，均是如此。

第三 才氣的維度

詩書畫印的說法是何時開始的，不得而知。我的感覺是可能并非在一朝一代形成，而是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逐漸形成的。

詩書并提最早是在南北朝時期，畫和印的結(jié)合則晚一些，詩和畫則是大致在宋朝有了開端，并開創(chuàng)了文人畫的先河。隨著文人畫的興盛，印的元素在元代成為了普遍現(xiàn)象，到了明清兩代，詩書畫印開始融為一體。

在這個發(fā)展的過程，會不會寫詩，會不會作文，始終是評價一個人作品的第一標準，詩文，在我的理解中，便是才氣。我們看李白、杜牧、陸游、黃庭堅等人的書作，就能感受到才氣逼人。

第四 技法的維度

這在古代，并不成為問題。但到了今天成了問題。

究其原因，古人一生下來就拿毛筆，開蒙既早，又日積月累。很少有在技法的不過關的。比如說甲骨文、金文，以及后來的摩崖石刻、瓦當磚文、漢簡、敦煌寫經(jīng)等作品，大都是無名者書寫，有些作品，看起來粗頭亂服，卻并不失法度，而且成為書法史上的經(jīng)典，自晚清民國以來，越來越受到書壇的重視。

其二則是，如果單從技法來說，其實甚為簡單，無非是逆入、平出、澀行、留得住筆。但這看似簡單的技法，古人都是用一生來實踐的，今人沒有這樣的環(huán)境，遂成為大問題，以至于很多人寫了一輩子，其實連門徑都沒有窺得。

在今天，技法越來越成為評價書法的重要因素，甚至越演越烈，有成為惟一維度的趨勢。這固然是個大問題，但也有時代的因素。

書協(xié)成立之后，書法家隨之而生，以書法獲利者越來越多。這些所謂的書家，沒有古人的涵養(yǎng)，又不肯下那樣的功夫。于是發(fā)現(xiàn)了技法這個捷徑，而不知這正是書法的邪魔外道，愈演越烈之后，有了今天種種的亂象叢生。

其二、在當今書壇具有話語權(quán)的那批人的引導下，老百姓越來越失去了審美的能力，導致如今美盲遍地。

最后一個原因，今天的生活節(jié)奏太快，普通大眾，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對作者做深入了解，所以，先是看技法，其次看頭銜，至于傳統(tǒng)為何物，大家都不關心。

但要談論書法，或者說，書法還要發(fā)展的話，還是要回到傳統(tǒng)。

選自“吾廬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