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什么,下午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什么,但是我也不能等到內心里的景致被新的記憶覆蓋。所以,行走過后,需要多長時間沉淀,也是一個問題。
我也設想過,徒步行走黃河一段時間,在上游、高海拔的陌生領域,甚至在黃河的某一段邊上的村莊里長住下來。不做任何記錄,只是聽一聽流水的聲音、黃河岸邊柳樹抽芽的聲音,以及村莊里雞鳴狗叫的聲音。
然而,這樣一想,便回到了我的童年。小時候,我不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黃河下游的村莊里嗎?所以,我的記憶,便是黃河岸邊的鄉村標本。
為什么我會選擇駕駛汽車,而不是分階段地徒步考察?是因為,我想讓記憶更加有差異化。車子每一個小時可以行走五十至一百公里,這樣的速度比河水的流速要快出不少。
在上游看到的場景,在中游便不會再出現。而徒步行走不會產生如此龐大的心理落差,因為徒步的行進速度過于緩慢,時間久了,黃河成為一條普通陪伴的河。而駕駛汽車,從高原的峽谷中出來,直接到了沙漠中的黃河,從草原上看到黃河在群山之間奔跑。這些差異,對于駕駛者來說,一天便可以實現。這種因為速度的變化而帶來的感官上的落差,是古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所以,作為一個活在當下的寫作者,我必須要將速度與時間的關系寫出來,要將黃河的對比和變化寫出來。
這幾年,散文寫作有兩種趨向,一種走向了非虛構領域,比如深入到居民區域里觀察某一類人的生活狀態;而另一種走向了深山和原野。甚至,一種被命名為“生態文學”的散文門類應運而生。行走文學仿佛也應該歸類為“生態文學”系列。
然而,作為一個散文創作者和觀察者,我個人對生態文學還是有些拒絕的。我覺得行走文學更適合一些。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生出小念頭要“行走黃河”的時候,我就從未想過要寫一篇關于“黃河的污染”或“黃河魚類調查”一類的生態文字。我想要寫的就是,通過一條河來觀照我的家鄉的小村莊,溫故我貧窮而又豐富的成長史。我寫的這條有著數千年歷史的黃河,除了我看到的河流的樣子,便是我看到這些河流的時候,我想到了什么。
這是我最初的設想。我不想承擔大的黃河史書的書寫,我只想寫一個生活于當下的人行走黃河時的一些切片式的想法,以及他見過的人、吃過的食物、聽過的故事。那么,這樣說來,我的行走黃河的文字注定不會成為歷史散文,或者是生態散文。它只是個人的切片史和黃河的幾幀靜態圖景。
我只會寫下那個我看到的黃河的瞬間,多余的內容應該由其他行走黃河的人來補充。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責任編輯 練彩利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