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寂靜（二首）

姜樺

處 暑

只是在今天，漫長的夏季

才打聽到極其隱秘的出口

急劇的蟬聲，停下來

一字一頓，說出一句話

戛然而止的理由

螳螂不再捕蟬，只跳躍著

追逐遺落在扁豆上的紫色花

為逃避一場大雨，那只紅蜻蜓

提前從一柄黃色的

荷花上，滑落

如果，同時滑落的還有一首詩

我寫過的句子都會是濕漉漉的

迎面遇上的是最最親密的人

你愛過的每一個人，名字

都是一則金光燦燦的寓言

傍晚，雨點紛亂飄飛

急促的雨聲，擊打著

水邊一支一動不動的荷

抽回那雙曾抹去太多眼淚的手

泥土下的種子，止不住地哭泣

夏天之后，每一個夜晚

天空，都有不斷變化的臉龐

黎明前，記住一株向日葵的

突然離世，所有的悲傷

都不配再叫——悲傷

后來，或荷塘記憶

——寫在韓家蕩

被定格。追隨一張照片

走遍千山萬壑，和你的

距離，只隔著一個

熱烈又動感的方塊字

七月，風蘸著陽光在荷葉上寫字

藕花深處，一群翠鳥翻飛、鳴囀

如果時光只能用四個筆畫去描繪

我最先寫下的一定是四顆水滴

——一場未完成的、透明的雨

寫下一粒粒雨水的發生，迸裂

寫下一顆心。花之下，葉之上

整個梅雨季，花朵半開半閉

一只水鳥語言潮濕，照片上

那雙眼睛躲躲閃閃，我把

一切的時光，寫成——夢

如果再接著往下，我將把

所有的日子都寫成“后來”

后來的荷塘、花朵、繁星

后來的天空、羊群、馬匹

一雙手捧著心，如捧著火

用熱烈的文字寫下這首詩

短促的一生，被重過一遍……

那開裂的嘴唇，燃燒的血珠

歲月之上、一束僅存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