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
向往陽光的向日葵,她就坐在我身邊
長著一張初戀般好看的臉,我覺得我很幸運
能把亮晶晶的夢想講給她聽
她所開的花瓣,讓我的蜷縮和膽怯
從金黃中獲得的色彩,保持著晶瑩的尊嚴(yán)
遍插的理想之旗,為我的驚醒招展的一朵朵向日葵
我必須執(zhí)著地愛著她,向腳下的土地施肥,拔草
把世間的恐懼一一向風(fēng)雨雷電交代清楚
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必須為她傾其一生
度過童年、少年、青年、壯年,擁有她全部的金黃
當(dāng)我老了,從前舉望太陽的那些頭顱
依然是我理想中,一面面珍貴的旗幟
她依然會引著我向著太陽,聽我說起夢想
一直在中國土地上有著廣闊的世界和遼闊的藍(lán)天
她也會把她的夢說給我聽。我們彼此把對方印在心里
一朵朵夢想中的向日葵,愈來愈多的動人細(xì)節(jié)
向著陽光精心的開放,是我們共同的向往
那個早晨我看見幾個零星老人扛著鋤頭走出農(nóng)舍
他們在屋周圍土地間一邊賣力刨土,一邊輕聲言語:
年紀(jì)大了,遠(yuǎn)一點的沃土,墾不動了
只能讓蟲鳥野物守著,等某一天孩子們在城里干不動了
看能不能回來陪著,再種上玉米、稻谷、蘿卜、白芹……
他們與就近土地豎起來的碧綠與花朵
像廣袤大地珍貴的作物標(biāo)本,正在分而治之
接下來的精耕細(xì)作,如多年前餓慌的暴風(fēng)雪
在鋤聲中越刮越大,連觀音土也發(fā)出援助的聲音
這幾個零星的老人啊,用缺齒釘耙悟到的真理
并不是土地的全部真相!我看見土地用嘴唇吻著
稼禾在顫抖中揚起的綠姿,如身披村莊遠(yuǎn)走的親人
一旦靈魂失效,荒蕪就趁勢取空全身
那些在城市榮光萬千的孩子,回來撫摸的軀體
狂熱中喊出的一聲冰涼:爸爸媽媽,我餓了
被面色沉重的土地回應(yīng)著,只有老人稀疏的惋嘆
只需一行禾苗,就能看清你回到土地
事實是潦草,長出一雙松散的眼睛
我已渴望多年,陽光下的松鼠、竹雞……
躥進(jìn)屋里跳上窗子,看見你漸行漸遠(yuǎn)的身體
漸無書啊,我真不知道把你寫在哪里
一坡坡生銹的思想,荒蕪多么可怕
我卻無信可寄。你在手機那頭努力說清的
難道城市不長在土地上,會長在哪里?
你偏要等到土地凋謝,才回來把道理說清嗎?
禾苗那幾點嫩芽,從泥土長出的心
用耕讀馳遠(yuǎn)的一鋤一土、一禾一果,草木驚恐
我聽著,兩眼盡是空茫,盡是顫抖
盡是一次比一次強烈的抖擻,在作綠的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