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劉秀,生于西漢,死于東漢。你說得對,我死有快兩千年了。可是,誰能想到呢?我又活了過來!我是被一個叫秦俊的作家寫活的。
他不光寫活了我,還對我兩漢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天文、地理、民俗、風情等,無一不曉,統統把它們展現出來。一定程度上講,他比我知道得還多,鉆研得還透。另外就是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物,他都把他們寫得活靈活現,躍然紙上,我在書里看到他們時吃了一驚,因為有的我并不認識,有的認識卻不十分了解,我身為皇帝而不了解自己的子民,是我的愚蠢,也是我的過錯。
秦先生寫我的書叫《光武帝劉秀》,寫我之前,他還寫了春秋五霸,寫了我的前輩漢高祖劉邦、漢武帝劉徹等,他們比我偉大,我在他們面前不光是后輩晚生,還是個小學生。秦先生寫了我,讓我和他們并列在一起,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他,加官晉爵,賞賜美女、金銀財寶,我想他可能不稀罕,作家嘛,文人嘛,都有些清高,追求精神生活,不愛身外之物。司馬遷就是這樣的,司馬遷學富五車,是我們兩漢最有學問的人,他就不稀罕那些東西,他只喜歡寫作。處以宮刑后,很多人都認為他不寫了,沒想到他寫得更勤了,《史記》就是這時候寫出來的。司馬遷喜歡喝酒,寫作累了,就喝點解解乏。當然,他有時是借酒一澆心中塊壘。不知道秦先生是不是也喜歡喝酒,喜歡的話,我必以我們兩漢最美的酒相送。我們只喝黃酒,我們最美的酒叫豫宛香,乃陳家世代釀造,有口皆碑。要送的話,就送極品豫宛香,以此表達我對先生最崇高的敬意。
秦先生寫我的書很厚,上中下三卷,109萬字,我一天時間就把它讀完了。之所以能通宵達旦,愛不釋手,原因有三:一是寫我的,我當然很感興趣,我要看他把我寫得如何,對不對,真不真;二是我想通過書進一步了解一下我處的時代,我平時很忙,很少有機會到下面調研,秦先生這部分書,一定意義上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調查報告;三是通俗易懂,故事性強,引人入勝,詼諧幽默,常常讓人忍俊不禁。我夜讀的時候,因為常常笑,把身邊的人弄得莫名其妙。皇后一夜膽戰心驚,幾次要傳御醫。我說:“你慌什么,我就是讀本書。”皇后說:“那一定是盅書。”
我不光讀秦先生寫我的書,也讀他的其他書,從他的書中,我多少了解了先生,了解了他的創作。先生精研歷史,諳熟人性,以平民視角,架構小說。歷史在他這里高屋建瓴,舉重若輕,如掌上觀紋,先生玩歷史于股掌之中。先生筆下,各類人物不再遙遠,不再呆板,粉墨登場,以各自鮮明的形象,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先生的小說雅俗共賞,既有廟堂之高,也有江湖之遠,既陽春白雪,也下里巴人,處處充滿人間煙火味。先生的歷史小說寫到這份上,是對歷史小說的發展和突破,獨辟蹊徑,獨樹一幟,讓人耳目一新。
人們常說,書寫得好壞,要由讀者來評判。我認為這話不全對,讀者又不了解作者筆下的人物,他們怎么會知道寫得好不好呢?竊以為,書寫得好不好,得由筆下人物自己說了算,因為他們最了解實情了。
《漢高祖劉邦》《漢武大帝》基本上把兩位前輩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文治武功,他們所處時代的特征,社會百態等,都生動地全面地藝術地再現了。兩位前輩也早活了過來。說實在的,由于時隔久遠,我對兩位前輩并不是太了解,史書以及一些文集上對他們的記載,失于細膩,總是感覺中間隔著什么,現在不一樣,現在的他們是那么的親切,自然,可觸可摸,他們就是我最可敬的親人!前天我們還在一塊兒喝酒,共同探討治國理念,總結兩漢亡國教訓。
我們商定,由我去找秦先生,找到之后,代他們兩位向秦先生致敬。
我說:“保證完成任務。”說完這話,我抬眼看了一眼兩位前輩,把頭低下了。
高祖真的目光如炬,看出了我的心理,給我鼓勁說:“漢朝毀了,又在你手里重新建立,這么重大艱難的任務你都能完成,找個人應該不成問題。另外,你喜歡讀書,我們三人當中,你學問最大,與秦先生相類。”
“文人清高,秦先生要是犯了牛脾氣,執意不見,我也沒辦法。”我還是把心里的顧慮說了出來,我又說,“有個叫蕭伯納的作家,有人看了他的書之后想見他本人。你猜他怎么說?他說:‘雞蛋好吃就中了,何必要見下蛋的母雞呢?’這就是作家的脾氣。”
武帝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私下打聽過秦先生,先生和他的文筆一樣,幽默風趣,平易見人,普通人尚能成為朋友,何況我們?先生樂于助人,慷慨好施,經常成人之美,這樣的人,決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下那么大的工夫寫我們,沒有深厚的感情,如何做到?”
武帝心思縝密,讓人佩服,我說:“二位前輩有所不知,秦先生異常勤奮,他不光寫了我們,還寫了春秋五霸,《大宋天子趙匡胤》《大宋天子趙光義》《大宋天子宋真宗》《大宋天子宋仁宗》《大宋天子宋神宗》《大宋天子宋哲宗》《大宋天子宋徽宗》等北宋皇帝系列,清朝、民國等也寫了不少人,對了,還寫了個日本人,書名叫《傷兵東四郎》,秦先生的國際視野與情懷,讓很多人欽佩,省委書記曾把該書作為重禮送給日本友人。粗略統計下來,先生迄今著有二十多部書,一千多萬字。上至帝王,霸主,中至達官貴人,英雄豪杰,風流名士,孤勇俠客,下至平頭百姓,販夫走卒,莫不入其筆下,供其驅馳。這些人物如果都要見先生,先生如何招架,如何忙得過來?先生雖已退休,但仍著書立說,筆耕不輟,時間于他是何等寶貴,他最怕人打擾。”
武帝說:“還不快去,你要氣死先人嗎?”
我只好行動,落一個不孝的罵名,我可不愿意。我貴為皇帝,當然不會獨自一人前往,后世劉備去請諸葛亮,每次都要帶上關羽、張飛呢。我召來鄧禹、馬武、耿弇、吳漢、蓋延等28將,對他們說了要找秦先生的旨意。他們也很高興,說他們也早有此意,秦先生把他們寫活了,不亞于再造父母。我說:“我不白用你們,找到秦先生,我有賞,豫宛香隨便喝。”
馬武說:“主子,莫不如現在就喝,算是餞行,也預祝我們此行成功。”
馬武是個饞貓,一聽說喝酒命都不要了。
喝完了酒,我們就上路了,從洛陽出發,一路南下,不日就來到了宛。宛我不陌生,算是我的故鄉。夫人陰麗華就出生在此地不遠的新野,我對新野很有感情,那里有我最初的愛情,見了秦先生之后,一定到那里去看看,給岳父岳母燒燒紙。漢朝重孝道,不知現在依然否?宛多年未歸,歸來大吃一驚,宛早已不是記憶中的宛了,大得驚人,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熱鬧喧嘩,令人眼花繚亂,我們一到這里,就如同水消失在水中。我不由作起難來,這么大的地方,上哪去找秦先生啊?大隱隱于朝,中隱隱于市,先生隱得也真夠深的!
耿弇說:“為何不發動群眾?”
我說:“我是東漢皇帝,在東漢我說一不二,現在是新中國,恐怕沒有人會聽我的,也就使使你們罷了。”
耿弇說:“我說的群眾是朋友,凡是讀過《光武帝劉秀》的,都是朋友,這叫以文會友。把本地朋友召集起來,發動起來,幫忙尋找,豈不事半功倍?”
這個辦法不錯!我立即書寫了布告,讓馬武等人在宛城四處張貼。
布告貼出去不到一個時辰,就來了五十多位,他們聽說我來,都認為這是石破天驚的新聞,這樣的新聞能進世界吉尼斯大全,他們都要看看我是不是就是劉秀,近兩千年前的皇帝到底什么樣。當然,我也看出來了,他們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壓根就不承認我,認為我是個大騙子。人越來越多,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們,也都要合影。鄧禹等將領圍隨著我,以防不測。我對他們說:“無妨,大家都是朋友。”但我知道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對眾人說:“諸位,我們是來拜見秦先生的,事后我們怎樣交流都行,現在我們先去找秦先生如何?你們是本地人,一定知道先生住在哪里,如何去找,煩請你們辛苦一趟。找到之后,我有賞,賞什么一會兒馬武會告訴你們。”
一位朋友說:“這個容易,秦老師很好找。記得一位外地慕名者來找秦老師,秦老師正要開人代會,慕名者來到會場時,代表們正絡繹往會場進,適逢市委副書記焦錦淼走過來,慕名者便向焦書記打聽哪位是秦老師。焦書記問清經過后,人群中正好有秦老師,就笑著對慕名者說:‘你看哪個長得像大隊支書,哪個就是。’慕名者在人群一下子就認出了秦老師。”
我笑了笑,問:“秦先生還有哪些特征?”
一個說:“秦老師大俗大雅,遇到不平事,仗義執言,激動時就用他的家鄉鄧州話罵人。有一次,一人在政府門口吵嚷,無理取鬧,秦老師薅住那人衣領子,說:‘有理咱們到院里面說去。’那人心虛,灰溜溜地走了。還有一個女老上訪戶,見誰罵誰,蠻橫無理,領導們都發怵,唯獨見了秦先生,她不敢吱聲,一定是秦老師的一身硬氣震住了她。秦老師平時不怎么修邊幅,有一次到日本訪問,穿圓領襯衫,領帶套在脖子上,需要時只用手一緊。秦老師到北京大學、上海科技館講課,一口家鄉話,南陽腔,土得就像是一位農民大叔,好在妙語連珠,妙趣橫生,中間沒有一個退場的。”
我不由想起高祖來,覺得高祖與秦先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高祖年輕時,亦常率性而為,斬殺白蛇,別人不敢為而為。到呂公家吃宴席,身無分文,打高價欠條作為賀禮,其豪邁氣度,打動了呂公,料其日后必成大事,不但盛情招待,且將女兒呂雉嫁與高祖,這就是后來的呂后。高祖到曹無傷家吃飯,無肉,要曹無傷把自己騎的毛驢殺了。曹無傷說:“殺了它,你騎什么?”高祖指著院子里的一只公雞說:“我騎它。”曹無傷只好殺雞。席間無酒,高祖說:“你們看這絲瓜秧子長得真長,都伸到酒壇上去了。”曹無傷只好取酒。酒少,不過癮,高祖又說:“莫不如把酒碗上部分鋸掉。”問何故。高祖說:“酒每次只蓋住碗底,上部分明顯沒用,不如鋸掉。”曹無傷只好管酒喝足。凡此種種,皆高祖性情。有人說,作家寫書,都有自傳成分,每個人物身上多少都有作家的影子。那么,我身上也有秦先生的影子了?昆陽大戰中,我的神武,董宣、郅惲等人的魯直、耿正、決絕,皇后陰麗華的微言大義等,也都在秦先生身上有所體現吧。此刻,我仿佛看見了秦先生,他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等著我。
“陛下,您有什么心事嗎?”一位朋友問。
我知道自己走了神,急忙圓場說:“秦先生的書你們都愛讀嗎?”
“當然愛讀了。秦老師的書,不光在國內有各方面的讀者,其中11部書還在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海外華語廣播頻道播出,影響甚巨,根據秦老師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劇,大家一看再看呢。”
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現在宛城大街上,像一條奔涌的河流。
作者簡介:
高宏民,河南鄧州人,河南省作協會員。作品發在《莽原》《飛天》《延河》《躬耕》《牡丹》《大觀》等刊物上,著有小說集《盼你離婚》,長篇小說《遷與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