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山營小記（組詩）

疊溪鎮小記

危橋鐵鏈上停滿透明雨滴

銹跡中，搖晃著潮濕的景

河水繞過河中巨石

徒步的人，穿著白色雨衣

步入雜草叢生的岸邊。落寞

因為遠處的山變得隱蔽

那些霧，像是沒有點燃的明火

人群的倒影流動

它們經過我，僅有輕微的摩擦

我眼中，陳舊的建筑像遺址

雨后狹窄的河道，洪水如象群

震動著下游的植被博物館

穿過隧道就看到了遙遠的雪山

只有鷹，能看到雪的葬禮

幽暗不會偏向隧道的任何一側

鎮子從來都不是安靜的

我經過它，我們像朋友一樣交談

但它很快就會遺忘我

落葉記

降落的意義是什么。沖擊一片海

撞翻平靜駛過的船

或者落在流浪狗身旁，陪伴它

成為它右腹上毛發的一部分

你的目的地總是未知的

神秘如水，為了服從重力拒絕一切形狀？譹？訛

向更低的地方無意識地奔赴

旋轉的天空下，眩暈感讓我們相對靜止

你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在堆積的寒冷中

看到凌亂的船只逐漸向你逼近

海浪翻滾，冬日的夜晚本就如此

干枯堅硬的邊緣是為了更遠的航行

只是此刻，你身體內部已裝滿了水

仿佛有一刻，是你親自拒絕了火苗

仿佛掃帚的發力角度稍有傾斜

你就可以向上降落，重新回到一棵樹上

注：

？譹？訛引自弗朗西斯·蓬熱的詩。

冬日海邊游記

我辨認出冰層下面是沉寂的海水

陌生的海水與我隔冰相望

海浪不再涌動

死去的螃蟹和紅皺巖螺

失常地安靜。在遠處

一只雛鳥舞動翅膀像飛機震動雙翼

冰面以上都是它的天空

繼續探索，或許依舊有底棲生物

填補著深海的空腹

無限的，海的邊界

海水流經每一節冰冷的鐵軌

像工業廢氣，向一座嶄新的城靠近

冰上人群，似乎正經歷著夢境

他們很難再找尋到新的漁民和島嶼

有時我遲鈍，在夜晚才看到天空的蔚藍

在冬日的冰水中裸泳

才看到受傷的骨頭

但這微弱的遲鈍感，也是最亮的燭火

在冰層的裂紋中

我總會看到鯨魚、珊瑚和童年

尖山營小記

懸崖邊：干枯的草，黑山羊

在危險區域站立

車輛減速經過

灰塵升起，積起低空的烏云

黃昏中的吆喝聲

完成有趣的實驗：羊群夜間下山

黑色的團狀結構像一張黝黑的臉

鷹壓低翅膀，巨大的傾斜

光伏板像堅硬的羽毛

布滿尖山營？譹？訛山頂

夜晚我們為光伏板通電

架設相機，拍攝它們隱藏的裂紋

在寂靜的中心

想象眾多海域之中，唯有一片水面

掀起亮的浪潮

被迫裸露出暗沉的光點

你說，“少量的隱裂源于真實?！?/p>

內部損耗時刻在發生

或者，太陽曬傷了它們

當你確認是否是自己的身體時

星星意外潛入鏡頭

尖山營后山，另一個村子掛在天上

除了黑暗的部分

其余都是人們血液里閃爍的火焰

注：

？譹？訛尖山營：光伏電站。

路過雅魯藏布江

整齊的車隊盤踞在公路上

道路盡頭：雪白的云朵

光穿過炎熱的松樹林

駐足向內探視

松林中，滾燙的地面上

墳墓眺望著另一座墳墓

重疊的松針縫隙中，因為擠壓

發出輕微而神秘的響聲

落魄的影子總是隱蔽的

沼澤地里，除了水草

看不到任何其他植物

那些曾經深陷其中的生命

也早已消失。水面上

只剩山頂金峰的模糊倒影

你俯身看向深淵

雅魯藏布江的水有雪的痕跡

不必去想一條河流如何形成

水自然流動

形成命運的曲折

陸上生物

風暴簇擁著我們

無形的手拖拽出薄霧般的年份

晚餐，是這個夜晚幸福的停頓

緩慢的用餐進程中

談到在鏡子里眺望月亮，耀眼但不可靠

我們如同枝頭的樹葉

在驚惶的世界中尋找低沉的光影

你明白嗎，研究叢林的血腥和隱蔽

是模糊的命題

像二十世紀康丁斯基的油畫

它們曾經虛無而難辨

我們沒有聊至深夜

話題止于童年逝去，愛人在未來

而現在我能做的少之又少

唯獨誠懇地澆水

在花朵短暫的枯萎中維持抒情

多年后，再次辨認這場失控的風暴

是荒誕與令人窒息的一種

我是掉入河流的陸上生物

掙扎但也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