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蘋果的下午（組詩）

我還是喜歡純屬自然的東西

不管怎么說

我還是喜歡純屬

自然的東西

比如閃電

它們沒有使命

沒有灰塵

沒有陳舊感

吃蘋果的下午

吃完一個

蘋果的一半

天陰了

互相不是原因

接著吃另一半

剛吃一口

天上出現一棵蘋果樹

不是其他樹

不是樹木的

是烏云的

向我頭頂上移動

似乎不好再說

互相不是原因

不過可以說

互相不是直接原因

蘋果樹附近

不停地打雷

我理解自己的敘述也有一個過程

一只小鳥帶著

籠子在飛

這么說好像

小鳥飛在籠子外面

我得指出

小鳥是飛在籠子里面

如果我說

一只籠子帶著

小鳥在飛

可能錯得更厲害

也不一定

可以確定的是

只有一只小鳥

和關著它的籠子

快速地掠過

我眼前的天空

敘述歸敘述

理解歸理解

我理解自己的敘述

也有一個過程

那一刻我太好

一個人從天上跳下來

落到我的頭上

為了不砸死我

他臨時化作一粒鳥糞

為什么不化作雨滴

那一刻天氣太好

為什么不落別人頭上

那一刻我太好

應該到牛集去

陽光這么好

應該到牛集去

沒聽說過附近有牛集

更不可能去過

這是突然憑空冒出來的念頭

昨天傍晚遇見

四個年齡偏大的青年

三個戴眼鏡的

對一處濕地指指點點

討論什么方案

一個說地下水位26點5

一個強調說27

很像卡夫卡小說里描寫的

土地測量員

看不出哪個更像

沒聽見他們

有誰說到牛集

站陽臺上

此刻我看見的人

都打著傘

下雨是一個原因

不讓我看見

他們的臉

也是一個原因

有一把傘

獨自往前走

下面沒有人

是不讓我看見

它的虛無吧

慚愧

以前的吶喊

又一次找到我

不是我的

是我喜歡過的別人的

現在仍然喜歡

激情畢竟少了

不過吶喊從我這里感受的

絕不是冷漠

而是激情減少后

形成的遲滯

我表現出很多慚愧

以抵消遲滯

一條大船

機器震顫著叫喊

大船開始移動了

我參照停泊處附近的樹

確認大船向東去

一個年輕女人

由東往西走在大船

靠近我的一側

像是唱著什么

聽不見是不是真唱了

我與大船之間

隔著很寬的河面

或許另有安排

數了一下

我剩下的早晨

不包括正在

使用的這一個

發現比下午

等其他時間

多出好幾個

忍不住又數一遍

還是多出好幾個

如果死在早晨

多一個也就夠了

我實在不明白

太多有什么用

柳葉

柳葉上滑落的雨滴

帶有柳葉的形狀

這是說一場雨進入尾聲之際

我親眼看見柳葉

留住過一些露滴不讓其滑落

還留住過一些霧

柳葉的感化能力有限

相應的想法也有限

具體什么想法我不知道

不能否認它們也有想法

蘇格拉底說，請減去他的

故意不把話說完整

是知道我能聽懂嗎

那么，也減去我的

需要一個靈感

需要一個靈感

幫助我把這個早晨的

一個局部呈現出來

還不知道呈現哪一個局部

靈感還沒來

不打算呈現整個早晨

太大的靈感我受不了

這時一輛小汽車

從地下停車場冒出來

停在出口附近不動了

原來是等一個女人

從它右邊的后門坐進去

樓頂的邊沿飛下來一條水柱

雨下個不停

天還沒亮就開始下

一直下到下午還在下

對面樓頂邊沿

飛下來一條水柱

一些雨已經下了一次

下在樓頂上

現在聯合起來

它們又下一次

人最初就是一個正方體

人最初就是一個正方體

六個面都一樣大

十二個棱都一樣長

八個頂點都一樣尖

每個頂點都連接三根棱線

后來這一切都變了

只有屁股上還保留一些殘跡

想到這里我分別

捏了捏左屁股和右屁股

哦，彈性和溫度

都是后來增加的

麻木不仁和疼痛也是

轉換

今夜給每一個

從我面前走過的人

都分配了星光

有人領到的卻是鈴聲

鐘聲沒有了，鈴聲還是有的

臉孔有多少不同，星光就有多少轉換

請別忽略我！請給我留住幾個交談的人

總需要不同的轉換

就像那一年在長江

輪渡上遍布異鄉的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