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二題

把忠誠寫在佤山大地

鮑衛忠是云南省滄源縣人民法院原執行局局長，因積勞成疾倒在工作崗位上，享年四十五歲。去世后，他的事跡被各級媒體紛紛報道，一件件，一樁樁，從平凡瑣碎的事件中讓社會知曉這位英雄的佤山之子親民愛民的形象。有關部門也先后追授他“云嶺楷?！焙汀叭珖７斗ü佟钡确Q號。為了深度還原鮑衛忠英勇事跡，感召和激勵全社會形成敬畏法律、崇尚法治的良好風尚，云南省著名作家黃曉萍不顧年邁之身，應邀奔赴佤山追尋鮑衛忠生前足跡，寫出報告文學《阿佤法官鮑衛忠》，以文學的筆觸再現這位佤族法官短暫卻溢滿人性光輝的一生。

該書從佤山歷史風情著筆，烘托主人公出生的自然環境和文化氛圍，特別是法律在佤山社會的沿襲，從民族“習慣法”到現代司法體系的建立，走過的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道路。鮑衛忠承襲了父親的職業，成為一名人民法官，不僅將佤族人寓意公平正義的“江三木洛”的志愿進行傳承，而且將對黨對國對人民的忠誠刻寫在生命的履歷上。良好的家風讓他從小在心底埋下善良的種子，年長后走上司法崗位，形成正直的品質和溫潤的性格，以仁愛之心對待世間萬物。即使對于自己的工作對象，那些受之于法律裁決的人們，他也以己之心忖度對方，站在別人立場上設身處地思考，并且力所能及予以幫助。法院執行是一個莊重而嚴肅的工作，對上要體現法律的權威和法官的尊嚴，法院裁決后而不執行，法律就成為兒戲。但執行法官面對的又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個體，即使他們輸了官司，也并非所有的被執行人都是所謂的“壞人”。因此執行的效率與溫度常?？简炛鴪绦蟹ü俚哪芰εc素質。良法還需遇到良人，良法善治才是理想的社會治理形態，鮑衛忠在二十多年的法官生涯中，與同事一起執行了上千件案子，其間經歷的挫折與成就，以及由此對成百上千個家庭形成的影響，足以感動世人。

在書中，黃曉萍抓取了鮑衛忠生前最有代表性的經歷，勾勒出這名佤山法官深厚的人民情懷。為了讓法院執行工作贏得民心，讓法律獲得尊嚴，鮑衛忠可謂殫精竭慮，他主動為事業發展受挫的被執行人在網絡銷售土雞，甚至拿出工資為他人墊付執行款。為了一樁案件的順利結案，哪怕數額很小，也經常不辭辛勞往返數十次，磨破嘴皮最終完成執行，實現對案件雙方都有負責任的交代。在他心中，法律的公道正義是最高準則，人民群眾的冷暖安危是所有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為了化解村民矛盾，他用類似于結繩記事的古樸方式，折樹枝計算種植下的松樹，給出涉事雙方都滿意的答案。為了讓有隔閡的村民之間冰釋前嫌，他在傳統民族節日新米節到來之際，自帶禮品登門做群眾工作，最終讓二十多年的恩怨消弭。他的悲憫與善良，對弱勢群體懷有一種天然的同情心，不忍心看到受傷害者原本貧困的生活雪上加霜，竭盡全力為他們提供幫助，短短幾年，為75位當事人申請到司法救助金，合計達100余萬元，努力實現司法救助的價值與意義。鮑衛忠的這些經歷，雖談不上驚天動地，但是卻真切地體現了基層法官為民務實的情懷。正因為此，在他英年早逝之后，那些曾經受他幫助或影響的各民族群眾，紛紛以不同的方式祭奠與追憶，為其灑下真誠的淚水。

很顯然，鮑衛忠的善良正義之舉并非凸顯他個人的英雄主義，他的周圍尤其是家庭自來有一種催人奮進、積極向上的氛圍。黃曉萍在采訪中有了與其家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也為讀者展現了這個家庭固有的集體溫情。無論是父親鮑光明給予他追求公道正義的早年教育，還是母親衛學英寬厚博大的人格濡染，更可貴的是妻子周紅長年累月對于家庭事務的默默承擔，優秀的基因與靈魂的碰撞，給他提供了豐富的生命滋養。他的日益為社會所矚目的事跡，早已熔鑄了親人們奉獻的力量。

優秀的文學作品源于創作者對于表現對象內在世界的挖掘與呈現。黃曉萍在對鮑衛忠生前同事、家人及被執行人的采訪中，情緒常常陷于感動中無法自拔，盡管她與主人公沒有見過面，但是通過他人充滿真情的訴說，沿著他生前的足跡再次踏訪佤山的村村寨寨，已經深度走進了主人公的生命世界，跨越時空的交流使得筆下的文字飽含著生命本體的訴說，也為讀者展現了一位少數民族法官可親可敬的一面。斯人駕鶴已遠行，音容長存人世間，這就是文學的力量。情意的真切是文字具有生命力的首要因素，只有投入了滿腔的熱情，與表現對象進行深度的心靈交融，感動自己，才能進而感動讀者。作為資深的寫作者，黃曉萍視文學為生命，表達內心的真實感動是她創作的核心動力源，常常不顧一切地把赤誠之心掏出來，用火熱的生命去擁抱另一具火熱的生命，實現自我與表現對象之間的同頻共振，這也是她的作品贏得讀者由衷喜愛的原因。

為有詩心慰平生

普金榮老師《文心詩意》即將結集，囑我寫點文字，卻之不恭，便欣然答應。我非名人，亦無資歷可言，但我們之間的寶貴情誼已綿延十余年，為好友的詩意人生鼓與呼，自來是中國傳統文人之雅事。

時光回溯到2005年3月初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寒風刺骨，飛雪漫天。接到通知，中文系領導準備推薦一名畢業生到楚雄東興中學代課，我是被推薦者之一。上午參加了抽簽和試講，下午就接到入選的消息。三天后，我去學校報到，普老師接的我。在他辦公室，簡單地交代了注意事項，鼓勵我好好珍惜機會。具體談論內容已忘記，但談話時的外部環境、心理情緒卻是記憶猶新，窗外下著雨，即將踏上講臺內心的激動與幾許忐忑，全寫在了臉上。尤其是他的鼓勵，讓我產生一種莫名的信賴與底氣。

后來的交往便多了起來，我們同屬語文教研組，他兼任校辦負責人職務，雜務纏身，但經常參加組里的集體備課等活動。那些年雖然工作辛苦，薪資不高，可大家普遍活得坦蕩，課余的小聚也很經常。在小酌間，我們聊著共同的文學話題，暢談如何把對文學的敏感與愛好融入中學語文教學，給學生以美的熏陶。那時也讀過他一些散文，感覺鄉土氣息濃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樸實而感人。

此番集中閱讀他的文集，印象與認識一點點變得深刻。由文及人，是能觸碰到深層內里的。他的散文是對人生歷程的回顧與感悟，無論寫長輩、寫親情，也無論是踏景留情，強調的是身體的在場，不凌空蹈虛，我手寫我心?！队H情三章》尤為感人，其中《父親印象》寫父親的嚴格，《白發親娘》寫母親的慈愛，《妻子·戀人》寫妻子的柔情?！对栏笎壅f“認得啰”》以不長的篇幅，寥寥數筆的描摹，一位可親可敬又可愛的長者形象躍然紙上?！独蠋燅T道》則著重寫了小學教師對自己的教育，從點滴教誨中耳濡目染，引導他“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正是這些閃爍美好人性的因子，滋潤著他的成長，奠定了善良、樂觀與奮進的品性。

文集中的另一種類型是游記散文，每一篇都有明確的主線，或溯源歷史，追述傳說；或踏勘大地，把酒臨風，均有一種身到、心到、筆到的親切之感，不扭捏作態，不盲目抒情，亦不作蜻蜓點水，似是而非。文字間飄逸著來自大自然的鮮活與生氣淋漓，仿佛從作者心底流出的清音，讀來倍覺暢快，也容易引發共情。

普金榮老師顯然是多面手，把古體詩詞放到文集的前面部分，可見出他對這些作品的重視與自珍。對于古體詩詞韻律，我向來不敢置喙，可是詩詞中的用典、意境、主旨，卻是能真切地體悟。這部分作品數量頗多，表現題材廣泛，詞牌名也多不重復，體現了作者對多種詞牌形式的熟稔。難得的是，作品用語之典雅，思想意旨之高潔，是創作主體數十年人生與藝術的不懈修為。這種將人格與文格放在同等高度進行訓練與融合的自覺，其根源，是一顆詩心在跳躍，一份文化情懷在蔓延，這樣的人生追求，值得我們敬佩。

回到文初的話題，在東興中學代課結束前夕，我得以參加楚雄市中學教師的統一招考，順利入職，正式開啟我的職業生涯。三年后，因緣巧合，又告別中學講壇，回到大學母校工作。那以后，由于崗位各異，雖同在一個城市，相聚的機會少了，不變的是對彼此的關注，是日益醇厚的友情。也正是這三年的時光里，我在普金榮、劉建倫、彭朝明、羅海星、張德英、李平、李世平等多位同事兼好友的引導幫助下，一步步走向事業的成熟。平生風義兼師友，我本還不到可以回憶往事的年華，但翻閱普老師的書，總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些事和那些人，他們的身上，折射出普通中學教師的堅韌與擔當，理想與追求，他們默默奉獻，為基礎教育壘基，為民族文化鑄魂，為人格品質立心，是任何一個時代都不可或缺的磚與瓦。

有詩意的人生是幸福的，借此短文，為普金榮老師不變的詩心喝彩。

責任編輯：李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