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圣朝教授針灸治療妊娠惡阻臨床經驗

（1.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61）摘要：妊娠期嘔吐是常見的生理反應，嚴重者會因頻繁嘔吐致使體液、電解質失衡，酸中毒等，西醫多采取補液、止吐等對癥治療，但療效一般，部分止吐藥對胎兒的不良反應還不明確。中醫治療具有安全性高，方法多樣，療效確切的優勢，蔡圣朝教授臨床上多采用針灸來治療妊娠惡阻，常用的有溫和灸、隔姜灸及針刺療法，治療時注重灸針結合，灸不離宗，尤其是用溫和灸公孫穴來治療本病，效果顯著，方法簡便安全無毒，患者易接受。

關鍵詞：針灸；妊娠惡阻；蔡圣朝；名醫經驗

中圖分類號：R7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349（2024）03-0005-04

妊娠惡阻最早記載于《金匱要略》，《諸病源候論》首次提出惡阻病名。古人因其表現為惡心而阻礙飲食，如《胎產心法》所說：“惡阻者，謂有胎氣，惡心阻其飲食也。”所以稱之為“惡阻”，又稱“子病”、“選飯”等［1］。目前西醫主要采取對癥支持治療［2］，如補液、止吐、營養支持、糾正酸堿平衡失調等，但效果欠佳，缺少能夠有效緩解惡心嘔吐的方法。中醫對于本病的治療從漢代便有記載，不但治療經驗豐富，方式多樣，而且療效突出，副作用也極小。

蔡圣朝教授，安徽省國醫名師，首屆江淮名醫，幼承祖傳四代中醫內、婦科精髓，師承當代灸法大家周楣聲教授，周氏梅花針灸流派第7代代表性傳承人，跟隨周楣聲先生學習針灸近20年。蔡圣朝教授臨床上運用針灸治療妊娠惡阻病療效顯著，現將蔡圣朝教授治療妊娠惡阻的經驗總結如下。

1病因病機

對于妊娠惡阻的病因病機，古代醫家觀點不一。《婦人大全良方》中記載：“夫水飲停積，結聚為疲，人皆有之。少者不能為害，多則成病，妨害飲食，乃至嘔逆。妊娠之病，若嘔逆甚者，傷胎也。”《小品方·治妊胎諸方》中云：“凡婦人虛羸，血氣不足，腎氣少弱，或當風取冷太過，心下有淡水者，欲有胎便喜病阻。”《圣濟總錄》中記載：“論曰妊娠之人，脾胃氣弱，風冷乘之，則中焦痞隔，胃中虛滿，其氣上溢，氣不下降，故雖食飲卒不得下，甚則嘔逆。”《普濟方·婦人諸疾門嘔吐》曰：“妊娠而嘔吐，……此名惡阻，胎氣上沖故也。”《丹臺玉案·胎前門》中記載“蓋肝常有余，本不能容物，而今乃有妊，則肝氣為胎所礙，不得發泄，故惡心嘔逆也。”

蔡老基于個人經驗認為可從虛實兩個方面對妊娠惡阻的病因病機進行概括，虛者多因脾胃虛弱，病久則氣陰兩虛；實者多屬肝胃不和或痰濕阻滯。其主要病機是沖氣上逆，胃失和降，病位主要在脾胃和肝。

1.1虛證脾胃素虛，或因飲食不節、久病等損傷脾胃，脾胃運化失常，胃氣失于和降，此時又因婦人受孕后，經血不能外泄，陰血下聚胞宮養胎，而沖脈起于胞宮具有蓄灌和調節氣血的作用，則沖脈氣盛，與胃氣一起上壅，故生嘔逆。正如《景岳全書》中所記載：“凡惡阻多由胃虛氣滯，然亦有素本不虛，而忽受胎妊，則沖任上壅，氣不下行，故為嘔逆等證。”長期嘔吐，使得大量津液丟失，中醫理論認為，津液屬陰，津能載氣，氣陰兩虛是本病發展的結果。

1.2實證唐代著名醫家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記載“平時喜怒不節……欲有妊而喜病阻。”中醫基礎理論認為肝主藏血，婦人孕后，因血需下蓄養胎，導致肝藏血量減少，肝體陰用陽，則疏泄功能失常，氣機不調暢，加之婦人孕后多情志不穩，喜怒不節，肝氣夾著沖氣，橫逆犯胃，胃失和降，遂致惡心、嘔吐。

此外，痰濕阻滯也可發為惡阻。多因肝疏泄功能失常，致水液輸布代謝異常，或因婦人素體痰濕內盛，或因脾虛不運，水液代謝失常，痰濕內生，沖氣夾痰飲上逆所致。

2治療

該病患者以惡心嘔吐為主要表現，約有一半以上孕婦會出現［3］，癥狀逐漸加重，直至頻繁嘔吐，不能進食。湯劑、針刺、艾灸是中醫主要的治療方式。少部分患者在治療時還可給予中藥湯劑內服，但多數患者因水谷難進及中藥口感等因素難以采用該方法。故蔡老在臨床上多采用針灸來治療該病。

2.1艾灸治療

2.1.1溫和灸蔡老認為只要對皮膚不會直接造成損害的，無論采用什么方法，比如艾灸盒、手持艾條灸等都可以稱為溫和灸。溫和灸通過反復的艾熱，作用于穴位，與針刺相比雖然有相同之處，但更具有優勢。它能不斷地向體內導熱與導電和誘發體內生熱與生電。如果能長時間集中均衡的對固定穴位操作［4］，即使不使用什么特別的手法，也比針刺的感傳作用強。取穴上以一個穴位為宜。治療過程中除了可能因操作不慎被燙傷，在無其他任何不適，治療時間可根據感傳反應而調整，孕婦極其適宜該法。

在選穴上，蔡老常遠部選取公孫穴。公孫穴為八脈交會穴，與沖脈交匯在胃、心、胸的部位，具有平沖降逆的作用［5］。《難經·二十九難》曰：“沖之為病，逆氣而里急”。《針灸甲乙經》曰：“凡好太息，不嗜食，多寒熱，汗出，病至則善嘔，嘔己乃衰，即取公孫及井俞。”可見公孫穴可以起到良好的止嘔作用。現代研究證實［6-7］通過對公孫穴進行刺激可以減緩胃腸蠕動，緩解胃腸痙攣，而改善嘔吐惡心的癥狀。操作：患者坐位，兩腳心相對并攏，將艾條點燃至于公孫穴上方2～3cm，雙穴同時施灸，時間以灸至皮膚潮紅后再施灸30min，甚至出現向胃脘部感傳的現象為度，輕者1次/d，較嚴重患者可增加至2次/d。

2.1.2隔姜灸即隔物灸。將艾灸與藥物相結合，通過配合不同的藥物，將此灸法賦予了不同的作用。生姜為嘔家圣藥，在艾灸的基礎上配合該藥可以增強止嘔的功效。選穴：雙側內關，中脘，雙足三里。

內關為手厥陰經絡穴，可以起到寬胸利氣，降逆止嘔的作用。《玉龍歌》中對于內關穴，有著這樣的記載：“腹中氣塊痛難當，穴法宜向內關防，八法有名陰維穴，腹中之疾永安康。”現代研究發現［8］通過刺激內關穴可以減少5-羥色胺與受體結合后產生的嘔吐信號。中脘乃胃之募穴，可以理氣和胃止嘔。楊繼洲于《針灸大成》中這樣解釋中脘穴：“主五膈……飲食不進，反胃面色萎黃……飲食不化。”現代研究發現［9］通過刺激中脘穴可以減少與嘔吐有關的神經遞質釋放而減輕嘔吐。足三里為足陽明經合穴、胃之下合穴，可以疏理胃腸氣機，通降胃氣。研究表明對足三里穴進行刺激可以調節5-羥色胺、緩激肽類系統，從而起到防治惡心嘔吐的作用［10-11］。

操作：患者仰臥，暴露施灸部位，將生姜以老姜為佳，將其切成直徑約為3cm，厚約0.3cm的姜片，中間用針扎上小孔，便于灸火和艾煙的傳導，然后將姜片放在上述穴位上，再將艾炷放在姜片上點燃施灸，灸至局部潮紅后維持30min，每天1到2次，視患者病情輕重而定。

2.2針刺治療因該病患者處于妊娠狀態，選取腹部常用穴位恐傷及胎兒，故蔡老在臨床上多選取四肢穴位，常用內關、足三里、太沖、公孫，選穴精簡，數穴相配可以健脾益氣、疏肝和胃、平沖降逆止嘔。現代研究證實針灸可以調節嘔吐中樞和自主神經系統功能等，對各種原因引起的惡心嘔吐癥狀均可以起到一定的治療作用［12-13］。此法可與灸法結合，共同應用，相得益彰。操作：毫針刺，用平補平瀉法，內關、太沖、公孫直刺15～25mm，足三里直刺25～50mm，留針30min期間行針2次，1次/d。

3治療特色

3.1灸針結合蔡老對妊娠惡阻患者主張采用針灸這一安全無毒的非藥物療法，不論是對于母體還是胎兒，絕不會因為藥物的不良反應而受到侵害，而且本病大部分患者具有服藥困難這一特點。灸法較刺法而言無痛更容易被患者接受，此外，較針刺的物理刺激外，艾灸不僅有艾火的熱力的物理作用，還有艾葉的藥理作用，而艾葉恰好擁有安胎的功效。但蔡老認為灸法雖然較刺法而言，更具優勢，但不能“重灸輕針”又或者“存針廢灸”，二者重在相互補充，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應根據具體情況權衡取舍。對于妊娠惡阻患者的治療蔡老通常將灸法和針刺一起應用。

3.2灸不離宗灸不離宗，必須以艾草作為灸材。現代對于為何以艾作為灸材的研究［14-15］，多從艾的易得性、易燃性、燃燒時的穩定性、灸熱的滲透力、光輻射及藥物作用等作以研究。蔡老認為，灸不離艾，不單單是因為艾熱的物理作用和藥理作用，其中還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因素，傳統灸法就是以艾為主要灸材，由傳統直接灸衍變的各種間接灸法也都必須在以艾葉作為灸材的基礎上才能發展，否則失去了艾灸的真面目。

灸不離宗，必須以腧穴為作用部位。蔡老認為無論艾灸還是針刺都是作用于穴位上才得以發揮作用，當前除了化膿灸和隔姜灸等少數灸法外，其余均可稱之為灸療即對身體表面作較大面積的烘烤，這與用火取暖并無差別，已然丟失了灸法的基本面目，只有對腧穴這一點的作用才能出現線的感傳現象。蔡老基于40余年臨床經驗，認為對于遠離疾病部位的相關穴位進行艾灸而產生的灸感，發揮的治療效果最好，選穴上多遠部取穴，選取位于四肢的公孫、內關等。

灸不離宗還需關注“灸”與“久”的關系，《醫宗金鑒》曰：“凡灸諸病，必火足氣到，始能求愈。”如果不能堅持久灸，熱未著膚即移去，必然不會引起灸感，更談不上治療效果。蔡老認為灸量是對灸感最主要的影響因素，必須長時間將灸熱集中均衡的對所選取的孔穴進行施灸來增加灸量［16］，才能獲得艾灸的感傳現象，但灸感的出現不僅受灸量的影響，還受個人體質，性別，年齡，環境，術者等影響，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出現，即使無感傳出現，蔡老認為灸至皮膚潮紅后仍要維持30min，只有這樣“久”的灸量才能起到灸療效果。

4典型病案

孫某，女，26歲，2022年6月18日初診。主訴：停經21天，惡心嘔吐7天。現病史：患者停經3周，泛泛欲吐，口中酸水多，不能進食，僅僅喝點米粥也難以下咽，持續1周。刻下：面色蠟黃，精神萎靡，尿少而黃赤，不停吐口腔分泌物。舌質瘦小偏紅，苔薄黃，脈弦細。妊娠指標：黃體酮、體內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均和妊娠時間相符合。尿酮體陽性。診斷：中醫診為妊娠惡阻（胎氣上沖，脾胃不和）；西醫診為妊娠嘔吐。治則：平沖降逆，調和脾胃。治法：艾條懸灸。取穴：雙公孫穴。操作：患者坐在床上，暴露雙足，將兩足心相對，點燃艾條懸灸在雙公孫穴，雙側同時進行，灸至局部潮紅，維持30min，上、下午各1次。1天灸后，癥狀略有緩解，可進食米湯。2天治療后，只是偶有惡心感。以后每天灸治1次，直至完全緩解。3天測尿酮體為（±），1周測轉陰。

按：該例患者食入即吐系婦人孕后，因胎兒營養需要，血液下蓄，這又助長了沖脈之氣，其體胃氣素虛，失于和降，沖氣夾著胃氣一起上逆所致；脾胃虛弱則運化無能，氣血生化乏源，則面色蠟黃，精神萎靡。尿少而黃赤，舌質瘦小偏紅，苔薄黃，脈弦細，為嘔吐后大量津液丟失，傷陰的表現。因患者滴水難進，服藥困難，故采取艾灸治療，選取公孫穴。沖脈循行經腹部兩側，上達咽喉部，公孫穴是八脈交會穴，通沖脈，具有平沖降逆之功。該穴為治沖之要穴，凡有沖逆之病當首選。

5小結

蔡老認為在臨床上對于妊娠惡阻患者，針灸是最理想的治療方式，療效明顯且安全，除了操作不當引起的皮外傷外，再無對母體和胎兒的其他損傷，臨床上常將二者結合應用，尤其用溫和灸公孫穴，療效最為突出。若患者療效不顯，蔡老常基于八脈交會穴理論會再配上內關穴一起溫灸。

需注意的是，艾灸的療效與灸量密切相關，灸治過程灸量一定要足，灸至局部皮膚潮紅后仍要維持30min，如灸至少腹、胃脘區域有熱感，療效會更好，此即出現艾灸的感傳現象，要等熱感消失再停止本次治療。重癥患者最好結合西醫對癥治療，防止對母嬰產生不良影響。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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